12、鸟大师

　　这天上完课回到宿舍，觉得气氛不大对劲。一问才知道，原来我下铺的黄原觉得这所大学和他理想中的象牙塔相差甚远，打算退学重新考别的学校。赵亚东苦口婆心地劝他：“黄原，其实你可能会有更好的方法，比如从现在开始准备考研。你不是想考同济的建筑学吗？条条大道通罗马，现在开始坚持不懈地努力，完全可以的！我想，这应该是一种更实际有效更明智完美无缺的充满智慧结晶的途径吧。”说完，他又不忘郑重地补充一句：“现在的我就是这样做的！”

　　宿舍一帮人也纷纷满脸同情地对黄原进行战友式的规劝，但我们所知有限，无非是把辅导员夏老师那里学来的一套台词现学现用，一个个耐心地对他说：一个人想学最关键不是看学校的好坏，而是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心了。要有心，什么地方都能学出一身本事。古有孙敬悬梁苏秦刺股、车胤萤囊孙康映雪、匡衡凿壁偷光，今有夏老师我挑灯夜战，集悬梁刺骨萤囊映雪凿壁偷光程门立雪于一身，再加上上天赋予的聪慧头脑高贵血统和后天的勤奋好学，遂有今日之辉煌。这一事件教会了我们一个道理，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只要刻苦想学，没有学不到的东西。再说了，我们学校虽然还没评为重点大学，但就业率却是全省最高的。末了，我们不忘提醒一下黄原，顺便提醒一下自己：知足吧！兄弟。

　　经过几个星期夜以继日的不懈努力，秦夕终于把一条街所有书屋能借到的漫画都看了个遍。眼睛血红的他特意把我拉去好好撮了一顿，以对他“漫画天才艰难而困顿的滚雪球式的原始资本积累”顺利完成表示热烈庆祝。

　　在简陋的饭馆，面对一桌丰盛的酒菜，秦夕不慌不忙地帮我和自己倒了啤酒，举杯开始他的祝酒令：“第一杯！当然是为了庆祝我的漫画事业踏上了全新里程，揭开了全新的一幕！我知道，这虽然对我来说是不小的努力，但对于我的漫画事业来说只是万里长征的一小步。所以，今后，我必须更加戒骄戒躁。沈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应当无时不刻地监督我、提醒我、打压我。当然，除了监督，理解也是必须的。你应该能明白此时此刻我激动的心情，是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的。”

　　我频频微笑点头表示赞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住了面前那盆肉嫩味香的水煮活鱼。正要和他一干而尽，却听他又继续了。

　　“你知道吗？当年鸟山明老师还没出名时，也常常在这样不起眼的小饭馆吃饭。”他顿了顿，环顾一下四周，仿佛在回忆当年鸟大师吃饭的情景，“1977年，从广告公司辞职的鸟老师很偶然地在一家饭馆看到了《少年跳跃》周刊，他很快就被漫画征稿的奖金吸引住了，满心欢喜地把应征稿送去，结果却落选了。他没有灰心，继续投稿，终于在第二年发表了他的处女作《岛上漫游》。”

　　“鸟大师真厉害！他坚持不懈的精神值得我们这一代、后一代、再后一代、甚至是前一代、再前一代的所有中国人好好学习！”我附和道，眼睛却久久地停留在老板刚端上来的辣椒炒肚丝上。

　　“你说得很对！”听到我对他偶像赋予如此高的评价，秦夕变得很激动，以至声音都有点颤抖了，“沈勋。你知道吗？当年影响鸟老师人生方向大转变的那家饭馆和这家很

　　像……”他激动地又一次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了这家饭馆，然后肯定地说，“嗯……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我不再附和，只是抬头对他笑了笑，心里却快要抓狂了，懊恼地嘀咕：你怎么知道他当初的那家饭馆是什么样子的？而且就算饭馆一模一样，至少他那家也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唠叨的家伙吧？

　　正想着，我们的最后一道菜端了过来。帮我们摆好菜，老板悄悄打量了秦夕一眼，然后跑到厨房和老板娘低声嘀咕：“你弟弟不是来了吗？晚上把他叫过来……那小子神色不对，老打量我们店，好像很感兴趣……对，他那么高大，钢管要多带几根，这是个智慧取胜的年代，即便长得高大也没有用，是要靠智慧的。中国功夫那么厉害，碰到洋枪还不是完蛋，他那么高大，看到钢管还不是直打颤……”老板越说越得意，还挑衅似地白了我们一眼。

　　看着秦夕红成猪肝色的脸，我差点没笑晕过去。

　　13、黄原走了

　　黄原最终还是走了。他走的那天，我们宿舍兄弟为他饯行。那是一个伤感的日子，乌云密布，狂风呼啸，倾盆大雨，就差没有大夏天的下冰雹了。颓废的天气让我深信连上天都不忍拆散我们这帮好兄弟。

　　但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所以该吃该喝的时候我们绝对不能向困难退步。这一点，得到了包括“学习疯子” 赵亚东在内的全体舍友的一致认同。那天中午我们举行了4栋413寝室有史以来最丰盛的午餐，每个人都喝得东跌西撞胡言乱语。

　　因为没有尽兴，所以我们决定那天下午集体旷课。连平时遵规守纪的赵亚东也跟着我们疯狂了一把。风雨刚停，我们六人就醉醺醺地坐在湿漉漉的足球场看台上，谁也没有说话，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离别的伤感。

　　晚上，我们把黄原送上了北上的列车，他将经过三天火车、汽车的一路辗转，回到他曾经读了三年的高中，继续为了梦想而努力。

　　有风，带着站台上湿漉漉的潮气迎面扑来。想着这一辈子可能再也没机会见面，我们每一个人都特别难过。眼睛里噙着泪花的黄原站在车厢门前和我们一一拥抱告别。铃声响了，在我们的催促下，黄原依依不舍地上了列车。在列车徐徐开动的一刹那，我们列队用力挥动着手臂，远远看去有点像小学生给烈士送葬，那么悲伤，那么凄凉。

　　这时的我才明白，原来大学生活也不全是快乐，还有如此刻骨铭心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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