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诺永远珍惜她

　　1993年10月，北京一家棉纺厂到我们那里招工，一个在采购站工作的亲戚帮忙推荐了我和锦绣。于是，我们一起到了北京，在那儿共同工作生活了将近4年，那也是我们感情进展最顺的几年。

　　我这个人特别不擅长于说甜言蜜语哄女孩子欢心，跟她在一起，我只能从行动上来弥补这些。我们工厂作息实行三班倒，她经常要上夜班，很辛苦。到第二天早晨下班时，常常是累得筋疲力尽。回到宿舍，倒头就睡，连早饭也顾不上吃。我和她的工作时间刚好是错开的，只要她上夜班，我都会起大早出去帮她买一些零食，送到她的宿舍，让她回来睡醒了就能吃上东西。

　　碰到节假日，我们就出去逛北海公园、天安门广场。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有钱，像这样一起在街上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就算是很浪漫的约会了，彼此的心里都特别满足。

　　我也没有送过她什么贵重的礼物。记得有一回逛街，我给她买了一件红色的T恤，挺便宜的一件衣服，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存放在皮箱里，只有照像的时候才拿出来穿穿。

　　她非常纯朴，从不跟我提任何物质上的要求。那时候，谈恋爱的人请朋友吃麦当劳、肯德基这些洋快餐特时尚。有一次，我拿奖金了，决定请她去吃汉堡，她说：“那不就是面包夹鸡块吗？我们自己在家都能做的。”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为她花钱。

　　她会理发，我就从不到外面剪头发。头发长了，她就把我拉到阳台上，拿张旧床单往我身上一罩，操着一把小剪刀开始动工。尽管她的手艺很好，可没有专业的理发工具，你说，怎么可能剪得很好呢？那个过程却让我感觉特别好。

　　1995年，我一个上大学的同学给我写信，鼓励我重新参加高考。我开始边工作边复习。那段日子里，锦绣在生活和精神上都给了我很大的支持。1996年夏天，我如愿考取了武汉的一所农业大学。我回来时，她到火车站送我，我跟她承诺我会永远珍惜她。她笑了，说：“你到了大学，会有好多机会，我一个初中生，没准你就后悔了……”我打断她的话，第一次在大众广庭之下拥抱了她。

　　我还是做了高加林

　　在我到武汉后锦绣过的第一个生日，我买了一本路遥的《人生》寄给她，我告诉她，不管她怎么想，我绝不会做小说中高加林那样忘恩负义的人。那时候，大学宿舍没有电话，我们之间的来往就是靠写信。那些信，陪伴我们度过了最初的不适应阶段，也化解了彼此的很多痛苦和孤独。

　　1999年，我毕业了，在武汉安定下来，锦绣辞职来到了我身边。双方的父母催促我们结婚，锦绣当时已经26岁了，但是因为一些很现实的原因，我不想那么快结婚。她特别善解人意，说不结婚可以，如果有机会我能陪她到中山大道拍一套婚纱照，她就很知足了。可就连这点要求，我都没能满足她。

　　那时的我，做了此生最让我后悔的事。单位新来了一个女大学生，年轻漂亮气质好。我以为自己看到了更好的生活，怀着一种很势利、很矛盾的心态选择了她，放弃了和锦绣苦心经营多年的感情。

　　2003年，那个女大学生和我相约一块考研，考试那天我问她：“要是我考不上，我们怎么办？”她说：“顺其自然。”后来，我真的落榜了，她却考上了，成绩公布的当天，她提出跟我分手。

　　这件事情对我的打击很大，我追悔莫及，厚着脸皮给锦绣打了电话，她告诉我，她有新男朋友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了。再后来，她换了工作和手机号。

　　最后一次得到她的消息，是2004年3月，我接到新疆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回老家跟父母告别。那一天，家门前小河对岸的村子敲锣打鼓，母亲告诉我：“今天是锦绣的大喜日子。”

　　最后一次见到她很意外，是2004年9月，我乘608公汽经过珞狮路，她刚好从马路对面走来，她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比以前瘦了。我拉开车窗，却没有勇气叫她。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了。

　　第二天，我就启程去新疆，一路上，我躲不开她的影子，也躲不开良心的追问。我想起了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人生》，没想到，我还是做了高加林……

　　结束谈话的一刹那，方田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现在说我有一千个、一万个后悔，都没有用，有谁相信鳄鱼流过的泪呢？”

　　编辑手记

　　流泪和排汗

　　责任编辑 马冀

　　自然界中，流泪不是人的专利，鳄鱼也会。但鳄鱼流泪并不叫人感动，没人相信鳄鱼这样做是为了要对你敞开心扉。据科学家研究，鳄鱼流泪实际上是由于它要排泄出体内多余的盐分，而排泄腺的排出管正好分布在眼睛四周，这样说来，鳄鱼流泪基本上等同于排汗行为。

　　而一个人哭泣的时候，总会比较容易感动旁人，哪怕这个人平时你并不喜欢。

　　除了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要一个人说哭就哭还真不容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哭泣是因为心里真的难过。说到底，眼泪打动人心，不是因为捶胸顿足，涕泗横流，而是因为内心情感真实的袒露。真实的东西才具有动人的力量。

　　对方田来说，别人相信不相信他的忏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忏悔是不是真实不虚，发自内心深处。

　　我看讲述的时候，一直在想，假如方田第一次就如愿考上了研究生，他还会有这样的内疚吗？

　　但愿他的悔恨不是一种排汗行为。(记者 张庆 通讯员 段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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