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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的戒指

http://y.sina.com.cn 2005年01月21日 18:19 新浪校园

  75

  现在我要让时光转到那年的春天。

  老师换了座位以后教室里所有的位子都变成了单排,并且原来座位的顺序也全部都被打乱了。我们都没有了同桌。

  我的前桌依然是那个戴着600度近视的男孩子。此人是极骄傲的尖子生。每次考试分数高得让老师头疼——为什么出多难的题这个学生都能做得对?尤其恐怖的是他阅读题的回答基本上都与标准答案相同——这对于老师来说可是太丢面子的事情。

  后桌调来一个叫羽秦的男孩子。我问他是不是他妈妈姓羽爸爸姓秦,他说你说对了一半,我爸爸姓羽妈妈姓秦。我想他这个父母起名字还真省心,我父母当初干吗不这么给我起名字呢?省事又有特点。后来想想,不对。我爸爸姓萧妈妈姓严,这么一叫我成“消炎”了。

  那天我在班前的走廊上塞着耳机晃晃荡荡地打算回班上课。然后就看见了一个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情景:一群男生在打架。

  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不是一群男生在打架,而是他们居然敢公然在走廊里打架。通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年级组长的办公室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

  走近一点看清楚一点就更让我惊讶,因为我发现其中一个人是我们班的羽秦。羽秦是很单薄亦漂亮的男孩子。之所以说他漂亮是因为我记得高二刚开学的时候见到他的时候我脑子里马上反映的是漫画里的人物,他长得就是很典型的漫画里的男孩子。脸色很苍白,嘴唇薄而干燥,发色和瞳孔都是纯粹的黑色。睫毛很长。漂亮得像女孩子。总觉得他漂亮得有那么一点不真实。我一直没怎么和他说过话——班里总有这样一些人,知道对方的存在却从未在意过对方。我和羽秦就属于这一类。

  很多人在打他一个。

  无数的咆哮声和叫骂声拧在一起冲灌进我的耳朵。想起周杰伦的“哼哼哈兮”。掺杂着女孩子尖细的叫声。

  那是我第一次在生活中看男生打架,以前都是在电影里面看到,每次看的时候心里都在说打得好打得好,再打凶一点才好呢!可真的看见了就不是这种感觉了,我看见一个男生“哐”一拳就打在羽秦肚子上了,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拳头与肚子相撞的时候发出的沉闷的声音。接着看见羽秦一拳回打在那个人的脸上,看那个姿势就知道被打的那个人的眼睛不瞎也会残。然后又有无数的拳头或是脚落在羽秦身上。他就像武侠片里战无不胜的侠客那样周旋,躲避,还击……

  我看的心惊肉跳。瞳孔放大。呼吸处于只进不出的状态。

  很明显,那么多人打羽秦一个一定是一帮无能,老大一定是武功无比的烂,要不然干嘛不单挑?或者就是羽秦和他有了深仇大恨。不过我觉得后者不太有可能,因为羽秦向来是那种不怎么爱说话,很安静的男孩子。一直以来他给我的印象都是那种默默无语的男生。从来不会惹事生非。

  不过看来人是有无限潜力的,即使是羽秦这样的人也可以无比勇猛的一个人和一群人打架。脸上全然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突然间丧失了听力。周围一片寂静。晃动的人影,挥舞的拳头,飞起的脚,张张合合的嘴唇,嚣张愤怒的脸,凶恶或是冷漠的眼神。

  恍惚间,使我一阵晕眩。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

  生活似乎是被我艺术化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羽秦和那么多人打架,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不是因为看见男生打架害怕,更像是害怕他受到伤害。害怕看到他被那些人打倒在地上的情景。于是转身快步从原路走下楼梯。

  心里一片慌乱。

  我看见他咆哮着拼杀 如同狮子一般 英勇无畏的样子 眼睛里一片漠然

  是想发泄一些什么 还是想争得一些什么

  我怕看见他倒下的情景 因为我不想看到骄傲的狮子被打败

  76

  我和席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介乎于友情和爱情之间的状态,微妙又模糊。其实我是很不喜欢这种不明不白四不像状态的,但似乎我对此无能为力。他的语气,他的眼神,他的状态,以及他对我表达的情感,决定了我们之间不可能存在纯粹的友情。但同样,我们之间不可能生成纯粹的爱情。

  当然同学不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已经很自然地认为我和席维是恋人了。我想要我们成为很单纯的朋友,但很显然他对我的关心早已经超出了友情的范围。好几次,我想要拒绝他对我的关心或是问候。但似乎我无法拒绝。脑子里总是出现凡说的话:伤害善良的人是罪过,伤害善良的又爱你的人是残忍。

  每天放学的时候他都要送我回家。我可以拒绝一次,拒绝两次,拒绝三次。但无法永远这样拒绝下去。高三的功课压力很大很大,席维的父母对他的要求也很高很高,他自己也是如此。无边无尽的题海是当然的,而心理上的压力更是可想而知的。他在这样的处境下,看见我的时候依然用一张灿烂的笑脸对着我微笑Say hello。我不忍心去拒绝。也无法躲避。

  就像偏爱黑夜的人同样要接受阳光的普照。

  朋友还是恋人?很多次这样问自己。但最终还是无法得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我想我总会在某个时候把这个问题想清楚。或是把它交给时间来处理。时间的流逝总是能让很多模糊的事物变得清晰起来,又让很多清晰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

  或许只有这样了。

  很多天以后,那天是周二。放学的时候一个穿职业装的女人在楼梯口把我叫住。

  她说,你是萧若歆吧?我是席维的妈妈。

  您好,我是萧若歆。然后看着她,内心有一种叫作躲避的东西在紧紧地拽着我。上次圣诞节的时候,她狠狠地把我的电话挂断。我一直记得。

  不祥的预感。没有事情,她绝对不会来找我。并且我还感觉到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从她的眼神和语气里可以感觉出来的。

  她说,你不要再和席维交往了。你才高二,可以有时间恋爱。可是席维是在高三。如果因为你他考不上好大学这个责任谁来担?你担得起吗?我这次来是跟你好好说,如果你再不和席维分开的话我只能去找你父母谈话了!

  我和席维?我们没有……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小声辩解,却不能连词成句。

  你们没有吗?!这个女人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的声音说话,甚至可以称为咆哮。我没想到自己说的那几个字会令她有这样的过激反应。坦白地说,我被吓着了。站在那里呆住了。

  你们没有,席维怎么天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们没有,席维怎么会在梦里喊你名字?你们没有,席维能为你打架弄得一个礼拜都上不了学?你们没有,他能做题的时候发呆发愣?还说你们没有!你把我们都当瞎子是不是?!要不是你,我们家席维能现在这样吗?我告诉你萧若歆,说明白一点,你别再害我们家席维了!

  我简直快被气疯了,脑子里爆发了一团火。

  您怎么能这么说?什么时候席维天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我怎么害您家席维了?打架又不是我让他打的!

  哎呦!她的声音突然开始变调。你这么小年龄就学会这么不讲理了啊?你不承认是不是?好,你跟我过来!

  我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怒气从七窍往外喷。不讲理的根本就是她自己,管不好自己的儿子就拿别人来出气,简直像条母狼!

  我就这样被她拽着,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过往的同学老师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他们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脸上出现内容复杂的表情。这让我感到混身的不适。

  我像个犯人一般被她拽着走。她拽着我的左袖子,狠狠地拽着。我不说话,只是暗暗安慰自己:人正不怕影子歪,不就是去找老师吗,无中生有的事情我还会解释不清楚?!

  见到班主任对她点头哈腰陪笑脸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推论是错误的。想起席维讲过,他妈妈在教育部当上了个不大不小的官。难怪班主任当面陪笑脸,惹了她就等于惹了上司的上司,这可是关系到一家老小的吃饭问题。除非他是孤注一掷不想活了,要不然绝对不会向着我这一边的——或者是说向着正确的一方。

  果然,老师先是帮着她一一举例,表示我和席维的确是有什么的,当然叙述的时候已经有明显的错误了。有同学反应说席维几乎是天天放学被萧若歆叫到班门口送她回家,有时候中午也会来。好像席维还送过萧若歆一枚什么戒指之类的东西,据同学反应说她在班里很炫耀这件事情。

  听听,听听,戒指这种东西都上来了。你还敢说你们没什么!我说王老师啊,你们班怎么会出这种学生啊,您也不管管!

  是是是,其实我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正打算最近几天找她来谈话,没想到您今天先来了。然后他头偏离直线15度对我说:萧若歆,等一下你留下,我得跟你好好谈谈了,这个问题太严重了!

  席维妈妈跟班主任耳语了几句,转过头扔给我一句,这个问题今天一定要谈清楚!然后愤愤走出办公室。

  席妈妈一走,办公室里就剩下几个判作业的老师,班主任和我了。

  我说,王老师,我真的和席维没有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底气不足。感到无力。无力反驳,无力解释,无力于所有的错误证据。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但少数服从多数也成了条真理。更多时候真理不能得以普及,原因就是它在少数人手里。

  萧若歆,你别再辩解了。事情都发展到这个,这个地步了!他强调第二个“这个”。你还想抵赖?!

  我听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审的犯人,面对一堆堆的证据,依然想要顽抗到底垂死挣扎。

  终于明白,无中生有的事情,也是同样可以解释不清楚的。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了。因此也就可以明白,历史上怎么会有窦娥这样的人了。

  可惜我没有窦娥那么幸运,天上还是晴朗一片,没有任何要下雪的迹象。

  然后就看见了席维。被他妈妈拽着,走进来。

  他看见我,同时我也看见他。对视。只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或许更少。但我们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这样的感觉:“完蛋了!”。混杂着同病相怜。但很快,目光都移开了。

  想到一个词:煎熬。我希望时间快点过去,让我逃出这为难的境地。

  席妈妈把席维拽过来很明显的意思就是,人证物证都在了,看你还想怎么抵赖。

  她说,今天我们把这个问题好好谈谈清楚。

  王老师,您看看我们家席维,被她弄得现在天天魂不守舍,这高考还怎么考啊。照这样下去,别说北大清华了,连个二流大学也考不上啊。

  席维低着头,看着地板。

  反正这件事您不管我就只能去找校长了。

  我心里大喊,这叫什么?明显的威胁啊!还要找什么校长?哪有那么严重的事情啊,小题大做!

  班主任又开始陪笑脸,然后说,您别着急,坐下慢慢说。我理解,我全都理解。

  不是您理解不理解的问题,这个问题得解决!

  是是是,解决解决。真是不能相信,平常对着我们不苟言笑威严得要命的班主任也有这么谦卑的时候!

  席妈妈坐下,我和席维并排站着。中间隔了两米的距离。像两个共犯。

  席妈妈说,席维,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整天和这种女生混在一起,能有大出息吗!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但是我在心里说话。这种女生?哪种女生!这简直就是侮辱!但是我不能说出来,即使我想说。只有沉默。

  我的同桌来办公室送作业,旁边跟着另一个女生。她们看见这种状况,吐了吐舌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同情加嘲笑加好奇加躲避。

  她们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肯定她们回头看我了,虽然我是背对着她们的,但我可以感觉到。

  我感觉自己像个赤身全裸的人,面对着大众的批判。一种称为自尊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被割损。

  这样一阵侮辱加嘲讽的批判过后。席维说了一句我做梦也想不到的话。

  萧若歆,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我当时就受不了了。我盯着他说,我什么时候去找你了?!

  我知道这样说会让他很尴尬,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更无法容忍他这样颠倒黑白的说法。

  席妈妈马上像收集到重要证据一样的说,你还否认?席维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听到没有?

  我忍无可忍。眼泪马上就要从眼睛里倾泻而出了,但是我不能让她看见我哭。我感觉全身的细胞都沸腾起来,我开始低声地,一字一顿地,坚定的,愤恨的,咬牙切齿的说:我从来没有找过席维!

  然后我跑出办公室。我听见班主任在后面朝我喊,萧若歆你站住!但是我不理会,用力地跑。眼泪哗啦哗啦的往外冲,我用力的拚命地跑。书包在肩膀上颠来颠去,一下一下敲打着心。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奋力地跑。

  我从学校跑出来,在大街上奔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地跑,大口的呼吸。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我很委屈很委屈,是那样的无助。我什么也无法辩解,除了奋力地跑,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地跑。路人斜过头看我,一个满脸泪痕狂奔的女孩。我不理会那些眼神,只是自顾自地向前奔跑。后来回想的时候我很怀疑如果那天拿个计时器,没准我会刷新校短跑记录。

  后来终于不得不停在一个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交警朝我喊,嗨,别跑了,红灯!往后退往后退!粗暴的口气。

  旁边的人看我。一个头发凌乱,流着眼泪,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的女孩。路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路灯终于变成绿色,我随着人群走过马路。

  我不再跑,一直一直走回家里。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被妈妈领着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听见她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那个大姐姐为什么哭?

  她妈妈的回答,我没有听到。因为她们走远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带了那枚席维送给我的,不合适的,该死的戒指。当然我不打算去找他,我打算找个同学转交。

  可是我还没走进校门就看见他了。我发誓我绝对不想看到他。死也不想看到他。这个混蛋昨天已经把黑白颠倒够了。晨光下我看见他站在校门口,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上去打他一耳光!是的,狠狠地打他一耳光。当然,或许是两耳光。

  但在学校门口这种人群来往的地方,我还是不能这么做的。这不是为他考虑,是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会很大程度上毁我的形象。

  女孩子打人还是不太妙的,尽管野蛮女友的形象很流行。

  可是我想着他那张脸就有冲动想憋足劲打上去,别说看见了。他实在是太可恶了!为了避免自己当即冲上去打他,办法只有一个——不靠近他。

  他站在校门的左边。于是我右边走。

  我装作没看见他,看见就麻烦大了,因为我不能不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好好扁他。但这种想法在一秒钟以后改变了。新的想法是:我根本不应该跟这种人生气,不值!

  当我进入校门五步之后,他突然蹿到我眼前。我皱着眉头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打算从他右边冲过去。可是他也往右移,于是我又往左,他又跟着往左。

  我急了,用很低的声音说,你让我过去!声音很低,但不带半点商量的口气。

  他用极其沉痛的声音说,若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烦不烦,让我过去!我感觉确实很烦很烦他。昨天那个耷拉着脑袋颠倒黑白说“若歆,你以后别来找我”的人,此刻又变回惯常的样子了。这让我感到极其的厌恶,是的,厌恶。根本是做戏。

  若歆,昨天那种状况我只能那么说,我还能怎么说?你能理解我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会很生气。

  哈,我生气?你是谁啊,跟不认识的人犯得着生气吗?你还是赶快让我过去吧,让别人看见也太丢面子了!

  但是他还是挡在我面前。

  若歆你别这样,你你……你也知道昨天的情形……

  是是是,我知道。您让开就好,我还要上课。谢谢了。

  他说,若歆,我昨天那么说……但我真不是那么想,真不是!你相信我好吗?

  您怎么想的关我什么事!还有,别若歆若歆叫我,我不允许!再说这称呼本来就不是你叫的!

  他还是挡着我,不让我走。

  我猛然想起书包里的戒指,于是把书包从背上摘下来,从外面的兜里把戒指拿出来。这个还给你!然后我把戒指塞在他手里。

  可是他又把戒指塞回我手里。这是给你的,你不能还给我。它就是你的。

  我的?我可接受不起,还是自己留着或送别人吧。

  可他还是使劲地把戒指按在我手里。不管怎么样,它都是你的。

  戒指还是被他强行塞进我手里。我用手挡开他,终于开辟出一条路。于是我们两个人的位置换了过来,刚刚是他朝南我朝北,现在是我朝南他朝北。

  我最后一次把戒指塞给他,最后一次又被他塞回来。他坚持说戒指是我的,让我把它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能还回。

  这个人真是要命的烦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我瞪着他说,怎么样都可以是吧?他看着我,用不太明白的眼神。

  我想你不是不明白吗?好,现在我让你明白。我用力把戒指狠狠扔出去,好像甩得很远。

  他呆住了,惊讶无比的表情。

  戒指落地的刹那,一种无比畅快的心情掠过。解气,解恨!感觉就像心胸憋闷的时候吃了一粒薄荷糖那样爽。这是颠倒黑白的下场。

  然后我对他冷笑。

  三秒钟以后,我转身。大步的,昂首挺胸的,不回头的,把那个叫席维的混蛋家伙扔在原地。

  可就在我迎着阳光往前走了十几步之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回头了。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回头了。

  回头,我就看见他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蹲着。他蹲在那里,手捂住脸。

  好像他在呜咽。

  我听不见哭声,但是看见他的身体颤抖。轮到我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几秒钟以后我转身往回走。走到他面前。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男生哭。除了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某个男孩子为了抢玩具的嚎哭。

  我最受不了看别人哭,上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跟我抢玩具,只要人家一哭我就一定心软把玩具拱手让出。更别提现在在我面前哭的是个17岁的大男生了。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眼前的情景导致我冒出来一句没用的话:席维,你别这样行吗。说完以后他没有任何动静,依然用手捂着脸,蹲在那里哭。我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是多么的白痴,但是它已经从我嘴里冒出来了。而且好像我除了这句话也不会说什么别的了。

  于是我只好蹲在他面前,这下听见他喉咙里发出沉闷压抑的呜咽声。这使我更加的束手无策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有点太不人道太没同情心。留,我又真是不知该做什么。所以我一动不动的蹲在他面前,看着他,不说话。

  突然他猛地把我抱住。迅急唐突的反映。在我完全没有精神准备,根本来不及躲闪的瞬间,一下子抱住我。他什么也不说,就那样把我抱住了。两个人本来都是蹲着的,想象一下,蹲着的人一下子抱住另外一个蹲着的人。这个动作的难度是很大的而且姿势不好看。我本来平衡能力就差,小时候没学钢琴还有这个原因,我左右手怎么都不能平衡好,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一个人的左右手怎么可以同时在琴键上做不同的动作,而且还那么和谐。

  他的动作来得突然,害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我就那样很可笑的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同时,他也顺势无法平衡自己的身体朝我这一边倒过来,这就造成了我们几乎是拥抱着倒地的情景。为了不整个身体压在我身上,他用两只手从我的肩膀后撑住地。

  这是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

  我“啊”的叫出声来。这个“啊”,声音短促但是变了调的尖锐。我当然不想在这样和谐的校园里制造出这么奇怪的叫声,但是它就是从我的喉咙里蹦出来了。纯属大脑第一反应。结果是旁边来往的学生们目光全都集中在我们两个人身上了。想想,男女生在早上忙忙碌碌的校园里突然拥抱着半倒地,还以一种十分暧昧的姿势出现,其中一个还发出怪叫声。

  这是一件多么吸引眼球的事情啊。

  可是我可不想要这种目光的聚集。我很生气的想把席维推开,也很用力的试图把自己解脱出来。所以那么用力,因为不用力推不开这个大个子。可是我没想到用力过大,反把他倒推地上了。于是我们面对面的,坐在了地上。

  他用手下意识的撑着地,避免身体进一步的躺在地上。我坐起来,用手整理头发。他眼睛盯着我的身后。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我好奇身后有什么,转头看他看的地方。然后我就在我身后他用手撑过的地上看见了那枚被我甩出去的戒指。显然,那是他刚刚双手撑地的时候,落下的。

  我不知道戒指被扔出去之后他怎么捡回来的。我想要不要替席维重新捡起来再还给他,但是我怎么也没有勇气了。我把头转回来,茫然看着他。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在校园的小路上坐着,以十分唐突的姿势。我看见满面流泪的席维。眼睛里有复杂悲伤的神情。然后,很快的,他再次用手捂住脸,这次他不是在呜咽。一下一下,没有声音的哭泣。然后暴发压抑的,大哭。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涌出。

  他含混不清地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我不要这样……

  我承认,这时候之前所有的怨恨一下子都没有了。那个混杂着哭腔的语句带着巨大的哀伤和无奈,让我也感觉到疼痛。生生的,从心底抽出来的疼痛。

  爱情生成的太早,必定被扼杀在摇篮里。年轻的爱恋啊,总是被现实生生地扯断。它们太美,这样的脆弱。不堪一击。即便爱得强烈,依然无法对抗。这样的矛盾,这样的单纯美丽,最后被粉碎。

  现实,这样多的条条框框。我们试图推开,跳出来,但没有谁不受伤。

  他站起来,我还坐着。我是不想站起来,想就这样一直一直坐着,背对着朝阳,坐在地上。因为真的不想站起来,就继续坐着。他走到我身后从地上拾起那枚戒指,我以为他要走了。可是他没有,他又走回我面前。重新蹲下来,看着我。同样什么也不说。那枚戒指被他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和无奈。这样的眼神深深地刺疼了我。无奈,是比无望还无望的感觉。曾经多少次看这个周身充满阳光的席维在球场上迎着夕阳运球,上篮。看见我和小晗的时候,总是挑起嘴角露出明亮的牙齿单纯的笑容。多少次看见他在校门口等我的时候表情灿烂着说“Hey!”,之后咧着嘴得意洋洋地说本少爷今天光临你们班是来找一个叫萧若歆的小女生,有东西要赐给她。多少次在电话里听他爽朗地大笑。又有多少次,看他搞怪恶作剧之后肆无忌惮的样子。

  可是眼前的这张脸,写满的,只有无奈。

  我站起来,伸手也拽起他。握住他手的时候,感觉到那枚戒指,夹在两只掌心里。然后他又一次抱住了我。那么用力。他在我耳边说,请帮我完成最后一个愿望,留下这枚戒指。因为我是这样的爱你。留下它,我已经不奢望其它了。

  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我打了他,我捶他的肩膀,胳膊,一下一下的捶下去。他不躲,就站在那里。我一边捶他,眼泪就很不争气的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到底捶了他多少下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后来他说:你打我吧,怎么打都可以,只要你不恨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眼泪从他的脸上无声地划过,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然后我就趴在他肩膀上放声地哭了。特别宣泄地哭了。我哭的那么伤心,那么莫名。当眼泪哗的流下来的那一刻,他紧紧抱住我,那样竭尽全力。我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我知道他也一样哭了,因为我肩膀的校服都被泪水浸湿了。他用气声在我耳边絮语,对不起……对不起……我那么爱你……但是现在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真得很没用……是不是……我真得很没用……我真什么也做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这样我就哭得更厉害了。那么多的委屈也就全都涌上心头了。

  我知道,在我们的眼泪同时落下来的那一刹那,那些单纯的感情已经走远了。它们带着复杂的无奈被放下了。被高考的斧子砍碎。

  碎片开始飞扬。

  那枚戒指,最终还是留在我这里了,被我反锁在了抽屉里。它曾经代表一个人青春里的爱恋,现在成为一段天真岁月的叹号。

  此后的日子里,偶尔在校园的小路上还能看见席维。在一群人当中,与我一样。嘻嘻笑笑地走着,擦身而过的一瞬,目光在彼此身上会停留一秒钟。然后错过,没有回头的余地。

  再后来,已经在校园里见不到他的身影。我想他应该是投身在教室那片题海当中了吧。只是,当走过篮球场,看见里面的男生飞身投篮的时候,脑子里还会出现他的样子。那个明媚的笑脸,重叠在忧伤无奈的眼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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