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哥哥终于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个子高高短发清爽的女孩子，他说，妹妹，这是苏姐姐，是哥哥的女朋友哦。

　　我盯着他们拉着的手，没有说话，我说，哥哥，我要你抱我。

　　哥哥说，娃娃你已经长大了还要哥哥抱呀？虽然这样说，他还是抱起了我。我紧紧地抱着他，把发育得玲珑有致的身体贴向哥哥的胸膛，用挑衅的眼神看向跟在我们身后的女孩子。

　　哥哥长得更高了，也更有力气了，他一手抱着我，另一只手却还牵着那个苏姐姐的手。我头趴在哥哥的肩膀上，嗅着哥哥的发香，沿着哥哥的背侧，看那紧紧相扣的十指，心里不知道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地碎裂开来，噼趴噼趴，我自己都能听到那种声响。

　　回到家里后，爸爸妈妈对哥哥他们殷切热情，我原本飞扬起的心渐渐地低下去低下去，一直低到了最阴暗的角落里。

　　爸爸妈妈开始向哥哥唠叨我，说到最后，已经是在投诉。

　　这几年关于我，所有人知道的都是顽劣二字。

　　哥哥用手拂过我剪得极短染成金色的头发，说了一句，娃娃你怎么了？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把心里那句话说出口。

　　我想说，哥哥，你知道我爱你吗？

　　我穿着一件很暴露的小吊带。头发短得像一个小男生。跟在高高大大的哥哥身后，我开始不断地诅咒：阳光太大，天气太热，学校太狠，还有，他走得太快。

　　哥哥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停下脚步来迁就我。他保持速度。我不得不小跑着跟上。因为学校不要我而不得不转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父母已经为此焦头烂额。哥哥虽然没有说过我半句。但我断定那是因为他也是恼我的，所以不敢出声。

　　可是哥哥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像一个乖小孩一样么？

　　从来没有如此恨自己的早熟过。真的，这一刻，我跟在成年的哥哥身后，要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我的心里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太阳这么的烈，却照不到我心里的阴霾。

　　当我被哥哥猛地回过身来把我的头抱进他的怀里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他抱得很紧。我几乎挣不脱开来。妹妹。不要往马路看。他却仍是不肯松手，我只听到了汽车尖利刺耳的刹车声，还有"嘭"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被撞得可能飞起来的声音。接着就听到了旁边行人的尖叫和惊呼。

　　我还是没有听哥哥的劝告，很用力地挣脱他的手，如果可以，我想我宁愿没能挣开哥哥的手。

　　马路中间，是很血腥的一幕。一个穿着打扮和我一样的小女孩躺在轮子下的血泊中，一只手和一只脚在离她身体不远的地方孤独地流血。

　　那么近的，那么清晰的死亡就在我的面前。那个女孩子，和我一样的年纪，很巧的穿一件和我一样的衣服，和我一样短的染成了金色的头发沾了血，可怕得像一个噩梦。

　　娃娃!哥哥又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用他的手紧紧的捂住了我的眼睛。

　　可是已经迟了。我还是看到了。

　　我开始止不住的浑身冰冷地发抖。

　　那个女孩子，是常常和我一起玩的小敏。小敏和我一样早熟，她偷偷对我说过，她喜欢她的哥哥，为什么她会喜欢自己的亲生哥哥呢？她一定要找个办法好好解决这段感情。

　　我不知道她找的办法是去死。

　　哥哥抱着我，捂着我的眼睛，不停地说，没事的，没事的。

　　娃娃，你怎么了？别怕，哥哥在。哥哥停下了脚步，在我面前蹲了下来，这样他低了我一个头。

　　我盯着他的眼睛直视，想看入他的心，哥哥的眼睛里只有一种情感，除了关切还是关切。我说，哥哥，你知道我爱你吗？

　　娃娃。哥哥也爱你。我们每个人都很爱你。真的。哥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很好听。我看着他的脸，发现他长得和我很像。

　　于是，我就哭了。第一次，所有的年少青涩的爱恋，所有的忐忑不安，所有的委屈，我都把它们变成了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所流出来过的泪水，在哥哥面前，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

　　后来，我考上了初中，又上了高中，开始变成一个聪明的乖巧的女孩子。

　　哥哥大学毕业了，工作了，再后来和苏姐姐结婚了。每次回来，他还是会说，娃娃，我回来了。来，哥哥抱抱。我会笑着投入他的怀里，再看着一旁的嫂子笑。

　　记忆里，那一段青春的初恋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偷偷地花开无声。

　　(编辑：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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