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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王蒙山东理工谈汉语写作与当代文学(3)

http://y.sina.com.cn 2005年02月01日 17:45 新浪校园

  第四部分,谈一谈五四时期形成的一些五四的新文学的语言,你觉着它很有意思。五四一些新文学的作家既继承了中国古代的语言,也从外国的翻译过来的作品中学习到了大量的东西。虽然他们受到了嘲笑,说他们的白话文是“引车卖浆”者之流所用的语言,但实际他们尽量寻求相对比较高雅的语言。所以,我们看五四时期的作家有,一批应该算还是有点优美,但是又不完全站地稳的语言,很美。我小时候读朱自清的散文《匆匆》,“花儿谢了有绽开的时候,燕子去了有再回来的时候,但是你聪明的请告诉我,我们的时间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光这个“你聪明的”就让我如痴如醉阿,很温馨啊!有一种被文字融化了的感觉。但是也有一些不是让人喜爱的词。老舍先生最反对、最不喜欢的就是“潺潺的流水”,他就死活不明白什么叫“潺潺”?实际是象声词。但是听水的声音实在不象潺潺,哗哗比较大,潺潺比较缓慢,比较小,但是我后来接受潺潺,我听不出潺潺,但我也不彻底排斥潺潺,我觉得潺潺的字形,下面三个“子”有点像水流的小细波纹。

  我是通过我自己的很稀奇古怪的想法接受了潺潺,但是老舍不接受潺潺。我还不接受一个词,就是皎洁。这也是从古文里来的,这个词对我的帮助很大。因为从小看月亮,我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因为北京的工业污染也比较少,所以月亮看着都很亮。我就有一种非常亮的明月的感觉,但这个亮怎么形容?我是不知道。后来我读了一本《模范作文选》,里边凡是写到月亮的都是“一轮皎洁的明月”,我就知道了,它叫“皎洁”!后来我丧失了对月亮的感觉,一见月亮――皎洁的月亮出来了。所以“皎洁”就变成我最痛恨的形容词之一。因为它控制了我,它抹杀了我的创造性,抹杀了我的原始的感觉。还有一些更古的一些词,五四时期的人喜欢用,现在的人也喜欢用,这个都不足为据。有时一些语言,一种语言文学引起某些人的偏爱,有时候又引起某些人的偏见。我就讲一些有偏见的词。一个是“栉次鳞比”,形容建筑用鱼鳞来形容,用梳子来形容,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梳子总觉得不大清洁,总觉得可能会传染秃疮之类的疾病,而鱼鳞的味道可不好,而且鱼鳞里含胆固醇比较高。假设我写一篇关于淄博的文章的话,我绝不会说看到了淄博栉次鳞比的房屋。我还不喜欢一个词,解放后的,“天麻麻亮”麻麻两个字放到一块,给人一种身上起麻风的感觉,这完全是我个人的怪癖。

  我不喜欢这样的词。相反的有些词我就非常喜欢,在我写《青春万岁》的时候我就非常喜欢这种词,像“你好 ”, “你好”现在都有人说来了,解放前没人说。解放前见了人最多就说“吃了没有”。从“吃了没有”到“你好”,我相信解放后到处说你好,跟俄罗斯与有关,俄国人见面就说,我们把它翻译成“你好”。所以,五四时期又形成一种特殊的文字,这些文字都非常漂亮。像五四时期的刘大白 、许地山,我特别喜欢许地山的文章,也愿意背诵,我背诵的时候,我也有一种背诵古文的感觉。朱自清等等,确实出现了这种美文。

  第五,当代的人们的活语言。这种语言里,第一我要讲的是农民的语言,因为在延安的座谈会议以后,有一段在客观上,在事实上,农民的语言一下子大行其道,被提到一个非常高的位置,以赵树理为代表。赵树理缩小文学语言和农民口语的距离,基本上是零距离。赵树理的作品就跟听山西农民说话一样,也非常震动。我是解放前就读赵树理的作品,读他的书我真是太震动了,感情还可以这么些作品。那种质朴,那种泥土气息,那种亲切,那种诚实,忠厚,简直是太感动人了。再比如在周立波的《暴风骤雨》里用的东北话,在他的《山乡巨变》里用的湖南话,但周立波已经不是那么口语化了,他已经是比较文的那些话了,但是它用的那些东西都非常美。《山乡巨变》把这个女孩叫“细妹”,“细”本身也给你一种很好的感觉,小,还有一种不需减肥的美好感觉。但是那是有一种说法,就是毛主席提出的,五四以后新文学运动很多人是学生腔,毛主席在《反对党八股》里提出的“学生腔”,这个和他在革命的根据地要向广大人民普及作革命的宣传有关,你如果用刘大白 、朱自清、的语言,甚至用郭沫若的语言对农民进行宣传,那是很困难的,有一个距离,一个障碍。所以那时提倡大家都去下乡,都去学农民的语言,都去用农民的口语来写作。这也给我们的作品带来新的气息――乡土的气息。

  第二,我就要讲各地的方言。这种对语言的、对于群众活的口语的回归,产生了一个很大的悖论。就是于是活的口语,这里头方言越多。但是国家有一个政策,推广普通话。叶圣陶在其晚年做过一个非常认真地但实际上是不必作的工作,他把他自己作品里的,《倪焕之》《稻草人》里的写的不符合普通话规范的那些词全都改了,改成普通话了。老舍都发过牢骚,在我们最提倡普通话的时候,他写的一篇文章提到,拿什么东西,把钢笔什么的都带上,编辑就认为“什么的”不符合普通话的规范,给它改成“钢笔之类的带上”。老舍说之类的最多是文具但“钢笔什么的”也可包括牙刷。但方言里实际上有一些非常生动的说法。有些花仙子啊也已经被引用了,所以被引用,有些是因为毛主席,如“知识里手”,也是湖南话,他晚年还提出“过硬本领”,说是四川话。还有些话被接受还被改造了,像“煞有介事”,南方人说只能是“像煞有介事”,但是现在大家写文章都是“煞有介事”。我们现在对待方言的态度要比解放初期要好得多,开始感觉到方言也是一种文化,比如很多地方的戏曲和曲艺是不能离开方言的。平台用普通话就尝不出那个味道来,广东的粤剧也不能改。方言实际是我们的一个宝库,但要用得太生僻了,又会排斥了一些读者。在这方面,北方人尤其是北京人占了很大便宜。从老舍到所有的京味小说,大量用北京的土话,一直到王朔之类的,不管多么土的说法,连骂人的说法,胡同里的说法都往上用,而且很快就会被推广了。因为普通话是以北京话为基础的。东北的那些词,“咋整的?”

  第三,时尚语言。时尚语言层出不穷,而且不断变化。北京人说这个“好”就不断在变。我小时候都说“棒 ”, 这是受了八国联军外国人的影响,德语和法语都有类似的音。现在北京人没有说棒的了,“棒”存在了台湾,台湾的自命北京人,因为和北京分开几十年了,所以这是台湾北京人。所谓台湾京片子才这么说。北京人从说“棒”,引领时尚语言新潮流的是儿童,说“帅”,“份儿”,在 1980 年左右,说“盖”,说“盖帽儿”。形容学生作文水平很低,不会形容。北京的中学出了一题目:游八达岭的感想。说“长城啊真他妈的盖啊!?”然后说“狂”,“潮”,合乎潮流,真潮!近两年说“酷”,“酷毙了”“帅呆了”,可能还要变化。“说话”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是“聊”,然后说“唠嗑”“言传”,后来就喜欢说“抡”,“海抡”就是指说话很夸张,但又不太靠得住。后来又叫“侃大山”,由“海抡”变成“侃大山”现在的人写的“侃”呢,都写成侃大山的“侃”,我始终认为这样写绝对是错误的,他指的“侃”呢,因为“抡”它是一个手的动作,他说起话来是这样的,“侃”是什么意思?说起话来这样。一斧子就下去了,你不知道这一斧子砍到什么地方,它指的是这个意思,我说这实际已经很落伍了。你像刚才我说的很不好意思地在这里用的那个国骂“他妈的”,在网上没有人用“他妈的”都用TMD。这种时尚的语言呐,有的时候它冒*得相当厉害,有的时候是通过商业广告。一开头我遇到我的孙子辈的人呐,讲什么“哇塞”,我简直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是从一些什么香港片啊,什么的, 但是现在我也怀疑,没事说“哇塞”干嘛?一见面,“哇塞”!这个还是受美国人的影响?我不知道。还有很多时尚的语言。

  有些人非常追求这种时尚的语言,而且这种时尚的语言总能吸引许多读者,我用时尚的话说就是:“吸引很多眼球”。但是这些语言它也有很多根本的弱点。第一个弱点呢就是它来的快,去的也快,时尚总是不断变化的,你如果现在以为说“哇塞”很时尚的话,过两天也许不说了,也许说“塞哇”了。第二呢,时尚总是使人特别是年轻人趋之若鹜,因为他没有独创性,大家都用一个怪词,到处全是这个词,所以这个时尚的语言也有很大的弱点。但是呢,我也并不认为要把这些时尚的语言都统统清除,除恶勿尽,彻底扫除,我觉得没有必要。当然,还有其他的各种影响,比如说某一个伟人,某一个大家的语言它也会有很深的影响。我年轻的时候,我就有这个体会,如果我连续的这两个星期每天读的都是鲁迅的作品,等我一写出文章来,怎么忽然带上鲁迅的味儿了?是吧?这个语言相当的明练,比较沉重,比较悲伤,比较忧郁,它有一种分量,一种往下沉的分量。再比如说前些时候也有很多人研究,就是,毛泽东主席,他的那个文体,他喜欢说的话,那个影响就更大了,我们有时候不知不觉地都会受这个影响。他一些最喜欢说的话,譬如说“惜亲又何其独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这些还都说得不对,他有些说话的这个方式啊,就连那些攻击毛泽东的,反对毛泽东的那些人,后来我一看他的文章,都是很好的从毛主席那里学来的,那种反驳别人的口气,那种嘲笑别人的口气,不是从《敦促杜聿明投降书》啊,就是从《将革命进行到底》啊,都是从这些文章上学来的。一些这些重要的人士的这种语言,文风他会影响许多许多人,甚至影响一片。在这种文学语言的资源的问题上我们也有过很多教训。其中最大的教训呢,就是人为的,只肯定一种资源而排斥另外的资源,它会造成很大的损失。譬如说,如果我们把文言文彻底的看成是老朽的,是限制人的,那你一下子就和我们中国整个的几千年的文明都脱节了。

  如果我们把这个口语说成是“引车卖浆”的,是低下的,是低俗的,那里面也有低俗的东西,这一下子也使你失去了那种活泼和生动。如果我们把五四时期的语言看成只是一种书生,一种学生腔,这也是不公正的。如果我们把那种所谓翻译腔调,把所谓欧化的词句嘲笑得一钱不值,实际上被嘲笑得很可能就是自己。当然全世界的各种语言当中它也有一个互相交融互相影响互相启迪和互补或者是碰撞这样一个过程。所以我提到这一些呢,我是从文学语言的这个层面来谈的,事实上呢,还不仅仅局限于文学语言的问题。所以今天呢,我们用汉语来写作,对待我们的文学语言的资源应该抱一个非常珍视的态度。我们尽可能的拓宽我们自己的语言的素养,同时呢又运用自己最熟悉,最习惯,最有表达力的那一部分。我今天想讲的呢就是这些,还可以再留一些时间,再回答回答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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