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江都人家”播出了题为“叶素素和她的父亲”的纪实片，医院没有电视，我是准时等在寝室里看的。专题片里还有我和刘贝贝，还说我俩是美院的骄傲，新时代的楷模，把我俩的行为渲染得太高了。

　　傍晚我又去了医院，奇怪的是，叶怀山的床头已经有好几个花篮了，床头柜上还摆着几袋水果和奶粉之类的营养品。

　　但叶素素脸上并没有快乐的喜气，她反而问我，文新，这些东西我该怎样处理？

　　我说，都是谁送的，你记录没有？

　　素素说，没有，不过这些都是我爸纺织厂的人送的。

　　叶怀山说，文新，我得谢谢你们呐，厂里给我送来东西，还准备给我200元的困难补助。

　　我脸露喜色，这是件好事呀，反正你的医疗费也不够，正好解决你的燃眉之急嘛。

　　说话间，刘贝贝也来了，刘贝贝一见香味扑鼻的鲜花，就大呼好香好漂亮的花哟，刘贝贝笑得很灿烂，就像盛开的花。

　　医生复查了叶大叔的伤后说恢复较好，下周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这天上午，病房里来了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她手里提了一大袋东西，她一进来，素素就亲热地叫了一声妈。中年女人一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叶大叔就禁不住哭了，哭得很投入，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流。躺在床上正和我们说着话的叶大叔，一见她进来，也惊呆了，半晌才闷出一句话，你怎么来了？

　　她把东西往床头柜上放了就说，你呀，当时我就问你有没伤着，你说没有，结果还伤得不轻，你呀还是老样子……

　　叶大叔伸手去拉她，别哭了，我这不是好了吗？

　　我和刘贝贝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素素的妈？她怎么一直没在素素家露过面，素素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她，而每次我们问起素素的妈妈时，素素都是避而不谈。

　　叶大叔拉着中年女人的手笑着对我们说，文新，贝贝，我给你们介绍吧，她叫肖雅兰，就是素素的妈妈。

　　素素低着头没有一点反应。肖雅兰不住地抚摸着素素的头。

　　叶大叔见我和刘贝贝一脸的疑惑，叹口气道，唉，这都怪我，是我一时性急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和刘贝贝都没说话，看着叶大叔。不知什么时候素素已坐在叶大叔床边上了。叶大叔说，这让我如何开口对你们说呢，你们都还是学生，很多事情还不能理解。

　　我和刘贝贝仍然不说话，看着叶大叔说话的表情，我知道他心里有太多的故事要说，不仅仅是说给我和刘贝贝听，重要的是要素素知道。我们都沉默着等待叶大叔把事情说明白。

　　叶大叔想了想还是把心里憋着的故事说了出来。

　　原来叶大叔和肖雅兰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那时候叶大叔在纺织厂工会工作，肖雅兰是铝加工厂的宣传干部，他们是在江都市的团代会上认识的，半年后发展到恋爱关系。第二年的五一节他们结婚了，那时候他们把家安在铝加工厂。铝加工厂在城南，纺织厂在城北，他们工作在江都的南北两地，叶大叔早出晚归，他们的爱情婚姻生活很幸福。第二年肖雅兰为叶大叔生了女儿素素，他俩都视素素为掌上明珠，他们的家里也因此多了一份欢乐。

　　但在素素1岁的时候，一次偶然的事件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肖雅兰是个积极向上的女人，她决定去市文化宫读江都师范学院开办的夜校大班。叶大叔很支持她，肖雅兰参加成人高考也很顺利被录取，如愿以偿地进了夜大班。肖雅兰真的很勤奋，决不放过听每一节课，回家有空就读书做练习。叶大叔很理解她也很支持她，家务事和带素素的事他总是大包大揽，空出更多的时间让妻子学习。

　　肖雅兰学的是汉语言中文专业，教他们哲学的李教授就是我们美院的。当时李教授已是30好几的人了，但还没有安家，李教授对肖雅兰很有好感，他不知道肖雅兰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也在悄悄地追她。当时肖雅兰只把他当老师了，没想那么多，但好多人私下都在议论，都说肖雅兰和李教授之间有不正常的男女关系。纺织厂宣传科的小周也和肖雅兰一起在文化宫读这个大专班，她很善意地把这个事情给叶大叔说了。叶大叔肯定不能容忍爱妻被别的男人爱，当时肺都气炸了，当天傍晚就尾随肖雅兰去了文化宫，到了文化宫的教室时，恰好又看见李教授和肖雅兰面对面坐在那里讨论问题。

　　那天傍晚下着雨，好多同学都去得晚，叶大叔一看见雅兰和李教授那么近距离地坐在一起交谈，对下午小周给他说的话深信不疑，他当时气得昏了头，就直接冲进教室，抓住李教授的衣领往上提，扬手要打他，嘴里还怒吼道，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狼，你还会勾引我老婆！

　　雅兰大吃一惊，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李教授被吓得脸青面黑，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大家才从这突如其来的事件醒悟过来。肖雅兰哇地大声哭了，继而大声吼，叶怀山，你混账，你滚！

　　肖雅兰哭着冲出了教室，叶大叔被肖雅兰的吼声震住了，举在空中的拳头也蔫耷耷地放了下来，他放开李教授又急着去追肖雅兰。天空中还在下雨，肖雅兰跑出文化宫广场，冲出大门，就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叶大叔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找，但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他哪能找到她？叶大叔全身被雨水淋透了。

　　那夜雅兰没有回家。后来，肖雅兰就搬回娘家住了，她娘家人也把素素给接走了，留下叶大叔一个人孤独地熬着日子。叶大叔去肖雅兰单位找过她，去肖雅兰家找过她，肖雅兰始终都回避他，不见他。他又去找过李教授，李教授见了他就躲，李教授怕叶大叔打他。肖雅兰越是躲着他，他心里越是想不开，越是把她和李教授往那种关系上想。纺织厂里好多人都知道了肖雅兰和李教授的事，好多人也知道他冲进文化宫去打李教授的事，这种事情是人们最热衷议论的事，人们再经过一番添油加醋的加工，整个事件经过就像模像样的了。叶大叔常被人在后面指指戳戳的，他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强烈的自尊使他无法吞下这口气，要让男子汉的形象光彩照人，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离婚。

　　叶大叔选择了离婚，当他把离婚协议书摆在肖雅兰面前时，肖雅兰哭了，但她不向叶大叔作任何解释，他们离婚了。叶大叔带着素素，对婚姻已经没有了多少信心，他是想带着素素过一辈子也不再结婚了。

　　好多年以后，叶大叔才真正弄明白了，肖雅兰和李教授之间本来就是清白的，只是李教授对肖雅兰有好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而已，肖雅兰的感情是专一的。离婚后肖雅兰也没有再婚，一直是一个人独居……

　　那天，叶大叔的脚被沙发砸伤，他就是帮肖雅兰搬东西，肖雅兰一个女人过得也不容易，她也不可能有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