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你没事吧，我是不是不该问你这些？

　　叶子还是莫名其妙地沉默着，整个身子都趴在了栏杆上。此时的叶子和起初的叶子判若两人。沉默是金，但沉默好像有时也是忧伤的前奏，我深信叶子的沉默是因为心里积压着某种忧伤。女孩的心事你别猜，我突然很滑稽地想到了这句歌词，也就向叶子学习沉默是金。

　　叶子的沉默没持续多久，就爆发了一场抽泣声，我看着叶子问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话让你心里难受了?

　　叶子没有吭声，抽泣声伴着江水声就像有一股滚烫的水从我心里流过，让我心里疼痛地无法呼吸。

　　我说，叶子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出来吧，一个人憋在心里会生病的。

　　叶子缓过气来，悠悠地说，文新，你知道吗?我父母离婚了，我就是他们离婚的罪人?

　　父母离婚是他们的事，为什么你是罪人，为什么要把他们的责任往你身上担？

　　你不知道，是我最初发现我妈妈的婚外情，当时我心里痛如刀绞，立即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爸，我哪能容忍母亲对父亲的背叛，哪能呢……

　　叶子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哭了，哭得很投入。

　　我听叶子说过，她父亲是一名地质工程师，长年累月在外奔波，母亲是县妇联干部，他们这个家里长年累月都是她和妈妈守着，特别是她到美院读书后，这个家就只剩下她妈妈一个人了……

　　叶子说，暑假她回家很晚，和几个同学相约着去峨眉山、九寨沟采风了，叶子本来是告诉妈妈说7月底才回家的，因为临时取消了再去九寨沟的计划，就提前回家了。叶子到昙香县正好是周末的上午8点多钟，她没有给妈妈打电话，她原本是想给妈妈一个惊喜，她父亲常年在外奔波，一年中就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家，她和妈妈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那种感情。叶子从小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她母亲性格开朗，和叶子就像好朋友一样无话不说，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叶子也有着明媚灿烂的性格。那天上午叶子回家了，心情格外激动，也想着妈妈见到她时的那份惊喜和激动，她咚咚地敲着家门，过了好大一阵里面才传来妈妈的声音，是谁呀？叶子故意不说话，又举手敲门。敲了好久的门也不见妈妈开门，叶子实在忍不住了，才大声说，妈妈，是你的叶子回来了。

　　没想到过了很久以后才开门的妈妈，见了叶子劈头就问，你不是说要7月底才回来吗？干吗今天就回来了？

　　叶子被妈妈的责备弄得莫名其妙，妈妈对她回来并没有往常那种惊喜和激动，而是一脸的埋怨，叶子兴奋的心情也像被冻僵了似的，她呆愣了，她问妈妈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工作上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

　　妈妈很勉强地将叶子迎进家，那种动作和那种表情，就像迎进的不是她亲爱的女儿，而是一个不速之客。叶子感到妈妈怪怪的，妈妈很不自然地陪着叶子，问一些毫不着边际的话，后来叶子发现妈妈的卧室紧闭着，妈妈催问叶子吃没吃早饭，并很慷慨地给叶子百元钱要叶子先去外面吃点东西，再回家洗澡。

　　以前每次放假回家，妈妈总要马上亲自下厨给她煮她最喜欢吃的鸡蛋面，叶子越来越觉得妈妈今天有点神经兮兮、心事重重的样子，以前母女俩见面时的那种亲热场面烟消云散了。后来，叶子听到妈妈卧室里有男人的咳嗽声。

　　叶子问，妈妈，我爸爸他回来了吗？没容妈妈说话，叶子便起身冲过去，一边叫爸爸一边推门，可是卧室的门是由里面锁着的，叶子推不开。叶子发现妈妈站在身后，妈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像久病的病人。

　　妈妈拉过叶子往客厅里走，妈妈说，叶子，妈求你别问了好吗？

　　叶子很惊奇，他不是我爸？

　　妈妈双膝一软，突然跪在了叶子面前，好女儿，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和你爸。

　　叶子一听这话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叶子气愤地冲过去死劲地敲门，但卧室的门仍被死死地关着。

　　妈妈走过来带着哭腔说，子文，你就把门开了吧。

　　卧室门开了，卧室里那个叫周子文的男人尴尬地站在里面。叶子情绪激动，她冲过去抓住周子文的衣服又扯又打，周子文，我恨死你了，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周子文一动不动，他闭着双眼任叶子抓扯，叶子妈妈在一边哭说，好女儿别打了，别打了，都是妈妈不好！

　　周子文是谁？就是叶子的美术老师，县文化馆的美术干部，叶子怎么能容忍，怎么能容忍自己一向崇拜的人与自己的母亲有私情？叶子从读初中开始就一直跟着周子文学习美术，在叶子心目中这个中年男人不但人长得帅，而且知识渊博，画得一手好画，以前周子文就经常陪着叶子和叶子的妈妈去原野写生，搞野炊，还有几次夜营山野的经历。周子文就像一个忠实的保镖，保卫着她和妈妈的安全，周子文完全就是叶子心目中的偶像，让她终身难忘的恩人，可是这么一个让叶子敬佩的人，却在突然间成了她心里龌龊的混蛋，她心目中的偶像轰然倒塌了。

　　叶子想起了父亲，那个长年在外工作的父亲，那个一脸沧桑却有着慈爱心肠，有着万般柔情的父亲！父亲每月都要按时寄钱回家，季节变化时都要给她和母亲寄衣物，叶子生日时总要寄回礼物，隔三差五就要打电话回家问寒问暖！父亲说过，按照地质部的规定，长年在外工作的地质工程师，只要工作满20年就可以回城到总部安家乐业，就可以常年和妻儿老小生活在一起。上周父亲还打电话给叶子，做完陕西这项工作后，他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永远不离开家了。可是父亲的期待却在一天天地被吞噬。叶子哭了，她喊着爸爸，她想着爸爸，她知道，父亲其实在去年就年满20年野外工作时间了，本来去年5月就可以回地质总部的，但为了陕西那个工程的需要父亲听从组织的安排又去了陕西。父亲是个出色的地质工程师，父亲可以用他的智慧，为社会创造价值带来文明，可是父亲却没有能力经营自己的爱情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家，叶子在心里呼唤着父亲！

　　叶子哭得天昏地暗，云里雾里，她哭累了就睡着了，她梦见了父亲！父亲一脸沧桑，才49岁的父亲，却有着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父亲总是这样荣辱不惊，眼里总闪着宽容智慧的光芒。

　　叶子发现妈妈坐在她床前，她不想看她，她转了个身，母亲那种柔情已变成故作的假情假意，她把她的感情给背叛了，她还能对谁有真诚之心？她恨死母亲了，妈妈用手来抚摸她的前额，叶子打开了她的手，她又用手来抚摸叶子的头发，叶子打开了她，妈妈不再说话，好久好久以后，叶子听见妈妈在哭泣，妈妈的哭声像一把尖刀，刺得叶子的心里流血，疼痛万分！

　　好女儿，你能原谅妈妈吗？妈妈错了……

　　妈妈又在叶子耳边说。叶子想哭，想起父亲那张脸，她就想哭，叶子的母亲是县妇联干部，41岁的女人，因为保养得好，皮肤白净，再加上母亲和叶子一样身材玲珑小巧，41岁的年龄更具有成熟风韵，母亲的漂亮曾经是叶子的骄傲，可是，叶子想，也许正是因为母亲漂亮，所以才会背叛父亲！母亲工作出色，做事认真有序，曾经是叶子心目中的楷模。初中的时候叶子在一张问卷调查表上填的就是，最崇拜的人：父亲；最喜欢的人：母亲。可是，她最喜欢的人在背地里竟然是那样龌龊和不耻，叶子想，完了，我再也没有最喜欢的人了，这世界上的人难道都是和母亲一样，表面上矜持、正派、风光，灵魂深处却是肮脏、龌龊？

　　不管母亲如何求她，向她解释，但叶子还是不依不饶，当着母亲的面给父亲打去电话，她用哭腔告诉了她看见母亲和周子文的所作所为。母亲这时候很平静，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叶子和父亲的对话，令叶子十分惊讶的是，父亲听了叶子的讲述后并没有叶子想像中的那种气愤、惊讶，或者是暴跳如雷，父亲轻描淡写地说，好女儿，父母的事你最好别管。叶子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叶子大声问，你就能容忍她对你的背叛吗？你能忍受她对爱情的背叛，我可不能忍受她对我们这个家的背弃。

　　父亲还是轻描淡写地说，好女儿，很多事情你现在理解不透彻，我想总会有办法解决这些事情的。父亲说完主动挂了电话，更没有让母亲接听。坐在一旁的母亲倒是坐卧不安，心绪不定了。

　　母亲说，叶子你出去一下好吗？我和你爸爸通通电话。

　　叶子出去了，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叶子说，那段日子里她夜里总会失眠，一合上眼就会看见父亲那张脸，很沧桑也很憔悴的脸。叶子在焦急中等待父亲的归来。暑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父亲突然回家了，但父母之间并没有发生叶子梦中梦到的那种暴风骤雨，父母很平和地谈话，就和往常一样，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在叶子看来，父亲太懦弱了，懦弱得连母亲对他的背叛都能容忍，看到父母心平气和的样子，叶子心里倒产生了一种不满情绪，这种情绪日渐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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