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轻易改变自己习惯和喜好的人，他的内心可能正在经受一场杂乱的风暴，可能，他是软弱的。

　　如果在大四，一个读书人

　　文/陈全忠

　　如果我的中学语文老师看见这个题目，肯定会赐我一个“句子成分残缺，语法不通”的大叉叉，毫不含糊、手软。

　　题目其实是用来唬人的。获过诺贝尔文学奖的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人家的成名作就叫做《如果在冬夜，一位旅人》。戏拟他老人家取题的本意，可能跟我一样，想拿读书人和书说事，而且都是件有头无尾的事。

　　我已经有一个星期不见同学某某了，无论在宿舍，还是在教室。据说他天天赶招聘会的场子，前天在南京，昨天又到上海。今天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像玩魔术一样，手里攥着一把火车票，盖着各个城市的风尘印戳。这位老兄以前也跟我一样，喜欢看书、写字，用文字温暖的外壳充饥，以书为媒，穷究格物致知之理。所看之书，不外乎《庄子》《论语》《史记》《卡拉马佐夫兄弟》《三个火枪手》等等，忠实执行他自拟的读书公式：“名著+经典+精神食粮”。现在，公式被他推翻，就像用涂改液抹去一些错字，昨天的话语就此消失；也像推开一扇旋转的门，毕业前后的两个我就此分开。他现在不读书，只看报，而且只看招聘信息报。

　　我仍在案头看我的《文心雕龙》。他作惊讶之状：“都大四了，你真有定力！”是赞赏，是责备，还是鞭策？我摸不着头脑，懒得去想。

　　大四是个怎样的季节？我从黄昏下的校园走过。枯卷的落叶依旧静美，而更年轻的脸庞洋溢着五彩缤纷的梦想。有人在树阴的深处摸索爱情……这是个美丽的季节吧？考研的人们，拿着资料进出于各种辅导班，找工作的同学天女散花般地投放简历。他们就像一群忙忙碌碌的小动物，精力并不因卡路里的燃烧而减少。这又是一个躁动的季节，像饮着一杯失落与希望交织、迷惘与坚定混合、现实与梦想并行的鸡尾酒，年轻的眸子微呈醉态，步履匆促。

　　毕业的列车在五个月后开出，这个季节不宜读书，没有时间读书，没有心情读书。平心静气读书的人是孤独的，而孤独的人不一定是可耻的，但一定是傻冒的。很久前就有人说过。

　　我的那位书友，在四周前已经将所有的专业书和课外书卖光，结果在上课时和睡觉前落入无书可读的境地。所以，他和我到图书馆借书。他第一次借了本大部头的《战争与和平》，一页没看又还回去了，因为静不下心来看书。第二次借了几本管理学、法律学方面的书，但只翻了序言，就还回去了。第三次借了《求职技巧100问》《如何建立你的人脉》等书后，终于如饥似渴读完。他赶紧换服装，换体态，换面孔，焕然一新，赶去北京的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应聘。走出考场大门的那一刻，隐约听到考官在背后小声评价：“技多而近似伪！”顿时从头到脚，凉到冰点。

　　书友问，如果说整个生活长河中，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但如果在大四，书还有什么帮助呢？它是一个若即若离的工具，若有若无的朋友，可能帮助你，可能相反。它浪费你的时间，耗费你的精神力，至多让你成熟得像“技多而近似伪”。于是书友干脆舍弃，即使读书已经成为一个习惯，也要舍弃。毕业的钟声像一柄重锤，在你转身的刹那，敲击你默认形成的轨道，留下一片震荡，一地碎片，看不清楚，拾不起来。

　　而我至今仍未舍弃，是因为头枕一片书香，才能安然入睡。同时还有对环境变化反应的迟缓和愚笨，难以改变。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一个轻易改变自己习惯和喜好的人，他的内心可能正在经受一场杂乱的风暴，可能，他是软弱的。我记得一年前在一家报社实习时，一位总编告诉我，在招聘应届毕业生的时候，他必问的一个问题是：“毕业前两个月，你都读了什么书？”如果你碰到这样的考官，如果在大四，作为一个读书人，你会不会感到害怕？

　　(编辑：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