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去！变态的叔叔(要念shou，三声)，谁要和你玩儿啊！神啊，谢谢你救我！

　　看着狐狸走出病房门，我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从床底下钻出来，跳上天使的膝盖。天使，现在没有讨厌的人打扰了，我们来……吃东西吧。我的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地抗议了。

　　天使看着狐狸打开但是还没有喝的啤酒，慢慢地开口：“猫猫，来陪我喝点酒吧。”

　　我？我从来没有喝过酒啊。

　　“其实，我也很怕的，在我被车撞到的时候……”天使的声音低低的，让人一阵心酸。

　　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反正老妈也不知道。

　　天使举起手中的易拉罐，喝了一大口啤酒下去。我在一边看着：“给我喝一口，给我尝尝啦！”

　　“变成这个女孩的样子，一定很痛苦吧。”天使好像自语又好像对我说，“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没有痛苦却也没有快乐。我不要。”他又喝一大口。

　　“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去感受每一个事物。”“咕咚”又一大口。天使好像哲学家喔！

　　我一边被天使迷得口水直流，一边努力地去够天使手中的易拉罐：“给我啦，你说让我陪你喝的！给我尝尝啦！”

　　天使扬起脸，喝下了大概整罐啤酒，然后把易拉罐放在桌子上，又开了一罐。我赶忙跑过去，看看里面有没有给我剩点，我用爪爪推了推易拉罐，咣当咣当的，太好了，里面还有！我终于可以喝到啤酒了，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喝吔！

　　我抱着易拉罐，闻了闻，“哈秋！”嗯，味道够刺激，我喜欢！

　　可惜易拉罐的口太小，我够不到里面的啤酒。左挠右挠，咣当！易拉罐倒了。我偷偷看天使，他正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猛灌啤酒咧，于是趁着天使不注意，我把流出来的啤酒三下两下照单全收进了我的小肚肚。

　　呵呵，好好喝喔！我两眼放光，感动得流泪！真是美味啊！我吧唧吧唧嘴，意犹未尽地看看天使有没有再留下来一点给我。

　　肚子里面热乎乎的，好舒服！我满足地打个饱嗝，活着真是幸福啊！我向天使放在另外一边的空易拉罐走去，一脚把它踢翻。好好喝啊，天使也一定这么觉得，看，他都摇摇晃晃地扭起来了。我也来跳舞！我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脑袋晕陶陶的，我兴奋地想唱歌。对了，唱歌！

　　“对你爱爱爱不完！你知道我在等你吗？come on come on给我感觉……哇哈哈哈……”我大声地唱着，不顾天使奇怪地看我的目光。好奇怪，怎么有三个天使？

　　三个天使向我伸过手来。要跳舞吗？来来来，表演一段新疆舞给你看。我在桌子上跳起了欢快的新疆舞：“达坂城的石头大又甜哟，姑娘硬又圆，那里有个西瓜辫子长啊……”

　　我给你翻跟头，嘿嘿，我可是练跆拳道的，平时我可不会轻易翻跟头给别人看喔！我在桌子上接连来了三个漂亮的连环跟头，然后以优雅的姿势落地。“吧唧！”不好意思，没有掌握好，表演了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来，我表演跆拳道给你看！“哈咄！”看我的双脚腾空佛山无影霹雳飞踹！看我的降狗十八夺命猫挠！看我的向后翻腾一周凌空转体270度半飞咬！听我的东方不败穿耳魔音！我对着假想中狐狸的面孔拳打脚踢，打死你！打死你！

　　“猫猫！”天使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

　　我努力地上蹿下跳，从桌子的一头跳到另一头。刚才吃的那堆水果垃圾真碍事，我边跳边伸出一只脚，打算把身边的香蕉皮踢开。“呲溜！”我一脚踩在香蕉皮上，好像踩到了四个轮子。香蕉皮带着我在桌面上飞快地滑动，好爽喔！这感觉我喜欢！

　　正在我兴奋的当儿，我发现香蕉皮正以无法阻挡的趋势朝着打开的窗子飞过去。“救命啊救命啊！”我手忙脚乱地挣扎，反而加快了朝外冲的速度。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窗子外边了，脚下是空荡荡的4楼的空气，我像个溺水的猫一样在空中乱抓，可是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抓到。

　　完了，想我这辈子肯定跟坠楼有不解之缘，人从四楼掉下去最多就是植物状，猫估计……想起来日本那个夏目漱石的《我是猫》里的主人公，人家是喝醉了在酒桶里淹死，怎么都还挺有面子的。我，我居然是喝醉了以后踩到香蕉皮摔死！

　　“喵嗷！”我惨叫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飞快地向坚实的地面吻过去。

　　我紧闭双眼，等待着大地硬邦邦的吻。突然，觉得自己在空中来了个急刹车……头好晕……

　　张开双眼，我发现自己在空中摇晃着。难道我这次真的摔死了，变成轻飘飘的灵魂？抬头往上看去，是天使流着冷汗的面孔。

　　我定睛一看，吓得三魂跑了两魄。天使为了拉住我，居然跟着我从窗户里跳出来！现在的他，一手拉着我的一只后爪，一手拉着窗户的边，艰难地保持着我们的平衡。

　　我马上回过身去，打算从天使的手臂爬上去，就在转身的时候，我听见了清楚的一声“喀嚓”。一阵剧痛从我的腰上传来，我疼得大声叫起来。怎么回事？我的腰动不了了？

　　我疼得浑身颤抖，天使也察觉了我的不对，担心地问：“猫猫，你怎么了？快爬上来啊，你不是很敏捷的吗？”

　　我又试着扭了两次，每一次都被剧痛阻止。我想，我是在掉出来的时候把腰扭了。我真是有够笨啊！猫也能扭腰？还是说我是世界上惟一一个踩到香蕉皮、扭到腰而死的大笨猫？我懊恼地不住抓自己的毛发。

　　天使也发觉了我的不对：“猫猫，你是不是受伤了？ 你怎么样？”

　　天使，你真的好傻。我看着天使布满汗珠的额头，他的腿刚刚骨折，那样扑过来一定很疼吧。何况天使吊在窗户边的左臂本来就骨折过，连作引体向上都使不上力。值得吗？仅仅为了一只总是给他惹祸的猫。

　　“救命啊！来人啊！”我大声地叫喊，希望有人能够听见来帮我们。

　　“来人……救命啊……”天使的声音很虚弱很沙哑。

　　挂在空中的我，清楚地看见我们现在处的位置是一整栋大楼的拐角后面的最边缘，下面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楼后面就是太平间，很少有人经过。偏偏这个大楼盖得又宽敞，两层之间刚好隔了一人高……

　　不管如何，我们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使的力气快要用完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脸上滴下来，落在我的身上，但是他还是牢牢地抓住我的脚。

　　“天使，松手吧，不然你也会死的……”我慢慢地对他说。

　　天使好像懂得我在说什么，他坚定地说：“放心，猫猫，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天使，放开我，你自己才能上去啊。猫有九条命的不是吗？我一定不会有事的啊。”

　　“我不会放手的！”傻瓜天使像是在对我发誓。

　　　我看着天使的面容，心里小声地说：“天使，我喜欢你！”狠狠心，我朝着天使抓着我的右手用力地挠下去。突如其来的攻击使天使大叫一声，本能地松开了手。

　　我闭上双眼，感受着呼呼作响的风声……

　　一阵剧痛让我几乎晕了过去，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每一块骨头，每一条神经都在剧烈地疼痛。记忆里，我是在掉下去之前先被天使试图把我扔回病房的一下尝试扔到了四楼和五楼之间的墙上，然后又被撞了下来……

　　我这次真的要死了吗？我都没有成功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对不起，妈；对不起，天使。对不起……

　　睁开眼，我诧异地发现眼前是熟悉的病房的景象，我面对着打开的窗户，还能看见天使露在窗户边上的一只手。啊？难道说我在撞到墙后被反弹的力量送回到病房里了吗？好复杂的过程……

　　身体的疼痛提醒了我，这不是做梦。

　　管不了那么多，先救天使要紧！我奋力移动自己麻木的身体，冲到窗户边拼命地拉住天使的手往上拉。都忘了自己是一只猫的现实，猫怎么拉得动一个人？可是，为了救天使，我真的是不顾一切了。

　　我没有力气，我的身体很疼……我不管，统统不管，我要救我的天使！神啊，帮帮我吧！

　　不知道是意志坚定还是神真的听到了我的祈求，我居然真的把天使拉了上来。天使从窗户外面费力地上来，一跤跌在我身上，把我砸在了地板上。

　　妈啊！天使你好重，我身上好疼……我翻翻眼睛，刚要晕过去，突然看见自己抓着天使的那双手……那是人的手！

　　突然的发现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连昏过去都忘了。人的手！那么我……我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了？我强忍着疼痛，仔细地看看自己，不错，我确实又变回了一个人！

　　抬眼正对上天使迷惑中带着伤心的目光，我激动地环住天使的脖子，喃喃地说：“好了好了，我们都没事了，放心吧……”不再考虑自己是如何变回来的这样不可思议但是确实幸运的事情，我在天使的身体下面，高兴而放心地晕了过去。

　　隐约间，我仿佛听见老妈的大喝：“啊！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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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醒来的时候，首先看见的，就是老妈紧张万分的面孔。我轻声地说：“嗯……妈，早啊。”

　　“早什么早！都晚上十一点了还早！你这个死丫头，现在睡够了吧……”老妈又哭又笑地扑过来抱住我，泣不成声。

　　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老妈办完事情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天使趴在地上，身下是昏过去的我……但是当她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马上和我一样，认定了面前的是个能够带来好运的天使。

　　医生给我做了全身检查，我被告知除了有点虚弱之外，可以马上出院。我高兴地冲天使说：“好棒噢！可以回去了！”

　　天使愣了一下，慢慢地说：“是啊，恭喜你。”

　　我这才想起来，天使是不认识这个人类的我的，他还在为他的猫咪难过。我说服了老妈，我们一起帮天使下楼去找猫猫，但是，楼下只有茫茫的夜色。天使轻声对着后面的树林叫着：“猫猫，回来啊……”这叫声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凄凉。

　　对不起，天使，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不打算告诉你真相。我要让你爱上一个人类的真正的我！

　　出院之后，天使陷入低潮。当然啦，凭着本小姐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搞定一个外表粗犷，内心细腻的笨男生简直是易如反掌。何况我还了解许多天使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这个可不算作弊哦。

　　在我不屈不挠地往返于男生女生楼之间将近两个月之后，天使终于缴械投降，本着不让广大的男同胞受苦受难，牺牲我一个幸福天下人的伟大牺牲精神，他终于乖乖地成了我亲爱的“阿纳大”。什么？你问我怎么做的？这个可是商业机密！

　　顺便提一下，那个间接促成了我和天使的“罪魁祸首”陆小茜同学在我的带动下，也开始向牛皮糖转变，成了另外一个可怜男生的噩梦，不过，这一次如果再失恋的话，她应该会考虑比较安全无公害的方式了吧？

　　“天使，你的猫猫不见了，让我来代替她好吗？”一个明媚的日子，我一边笑眯眯地问一边拼命地挠他新买的牛仔上衣，这件衣服怎么看怎么适合磨爪爪咧。

　　“傻瓜，你不用代替猫猫的，你不已经是我最爱的女朋友了吗？”天使微笑着，温柔地揉着我已经乱七八糟的头发。呵呵，好怀念的感觉。

　　“那你都没有问过我。”我不满意地小声说，开始把阵地转向天使的大手，我抓，我挠，我咬……

　　“问什么？”

　　“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女朋友啊。笨！”我说着话，向空中挥一下我的爪爪，哦，不对，是手，表示抗议。

　　“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呢？”天使近乎虔诚地问。

　　呵呵，那还用说？我心里美滋滋地想，大声地回答他：“喵唔！”

　　(《青年文学·下半月版》2005年1、2、3、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