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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包革命

http://y.sina.com.cn 2005年01月10日 18:37 新浪校园

  3.背包革命

  我的第一笔生意,是与“许大头”做成的。这让我既挣回了面子,又挣到了钞票,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探索者”开业的第一天,“许大头”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他没有料到我是这儿的老板,见了我,先愣了一下。

  我说:“许指导员,欢迎光临啊,想买些啥呢?”

  “许大头”指着人造石壁上的攀登绳问:“这个咋卖?”

  我说:“不卖!”

  “许大头”一听急了,说:“你不卖挂在这里干啥?”

  我说:“那是样品。”

  “许大头”说:“样品我也要买。”

  我故意和“许大头”兜起了圈子。原来,中队正在进行攀登训练,急需两根攀登绳。再过几天,上级考核组就要来中队检查验收年度训练情况了。我知道“许大头”一贯的作风,我这攀登绳就要成为“政治绳”,所谓商品,一旦与政治挂钩,身价翻番。

  我问“许大头”:“你还真想买这攀登绳?”

  “许大头”说:“我跑遍了全市,还就你这一家有,我不买,训练指标咋完成?”

  我说:“那好,咱也是从中队退伍的,咱再为中队作一次贡献。”

  “许大头”问:“多少钱一根呢?”

  我说:“八百八,一分也不能少,这是美国产品,进价。”

  “许大头”瞪了我一眼,丢给我一千七百六十块,拿了攀登绳就走。我收起“许大头”扔给我的钞票,目送他走远。我在想,日老子!你不是要出风头吗?我一根绳子就可以牵住你!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期待更多的顾客,当然,我不会像对待“许大头”那样,向他们漫天要价。我甚至想好了,只要有人存心想买,我都会薄利多销。我的店子每天门庭若市,但买者寥寥无几,除了那个活该倒霉的“许大头”。观察了几日后,我渐渐发现,来我这儿的人,大都是附近的大学生,他们只会对新奇怪异的户外产品,投以羡慕的目光。比如那些野地帐篷、红外望远镜、冰刀、登山靴什么的,在他们的眼里,这些都是令一般人望洋兴叹的奢侈品。

  我很担心,这样长期下去,我会还不起小胖的债务的,我甚至怀疑当初的选址,这是不是一个错误?这样来回一想,我有些莫名的紧张,但又只能在紧张中等待观望。人们总是说,生意是守出来的。我一遍又一遍地用这样话,来不断地安慰自己。一个星期以后,我终于守到了一位大顾主,他是王支队长。

  王支队长是开着三菱越野吉普车来的。他大步走进商店,似笑非笑地对我说:“小子不错啊,当起老板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声说:“哪里、哪里。”

  王支队长接着说:“听说你这有攀登绳卖?”

  我说:“是的。”

  他说:“多少钱一根呢?”

  我硬着头皮回答:“八百八啊。”

  王支队长大吼一声:“屁!你小子老实告诉我,底价是多少?”

  我心想,好大的火气啊,不就是为“许大头”讨还公道吗?什么是公道?权势就是公道!我极不情愿地拿出一千元,丢给王支队长。

  “退了你还不成吗?”

  王支队长接过钱,继续大骂:“你还是一个兵吗?当兵的坑当兵的,孬种!”

  面对王支队长,我不敢说话。

  他数了数钞票,又在手中掂了掂,然后自言自语:“这么说,这美国绳子也就三百八一根?”

  我尴尬地笑了。我退还他一千块,等于把自己的底细也和盘托出。不过,我还是打了一个小小的埋伏,那个底价只有我自己清楚,属于商业秘密。

  王队长起身要走,他回头对我说:“毛次,你给我准备一百根吧。”

  我马不停蹄地求援调货,从南方空运过来的。过了三天,王支队长派人取走了一百根攀登绳,并留下了一张填妥的支票,共计三万八千元!这一回,我净赚了二万多元。我立即给小胖打电话,告诉她这个鼓舞人心的喜讯。

  小胖说:“我正在上课,下课后会来找你。”

  我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老师讲课的声音,像是说什么营销策略,小胖是学经济管理的。为了不影响她上课,我关掉了手机。这之后,我一直朝店门口张望,希望小胖能早点到来,整个一上午,她都没有出现。中午,我以五千米越野的最后百米冲刺的速度,去了一趟附近的银行,把三万八千块全都取了出来,在经受了长时间的亏空之后,我渴望看到一堆真真切切的钞票。返回时,小胖紧跟我的脚后,一步抢进了商店。

  她问我:“开门大发啦?”

  我说:“托你的福,小赚了一笔。”

  我抽出三千块钱留给自己,把三万五千块还给了小胖。

  小胖说:“你真行,一个星期就捞回了本钱。”

  我说:“是王支队长照顾我。”

  小胖说:“你得感谢人家,给他回扣。”

  可我最想感谢的人,还是小胖。我对她说:“我请你吃饭吧。”

  小胖说:“你请我吃一块雪糕就行,我下午有课。”

  小胖吃雪糕的样子很可爱,她像一个小孩一样,用舌尖一点一点地从下往上舔,而不是一口一口地从上往下吃。她喜滋滋的,乐陶陶的,口中不时地发出了一阵“叭叭”声。我想起小时候盼望夏天的情景,我们一群小伙伴,总是守在我爸的厂子门前,等候我妈给我送出来几根降温的冰棒。

  我说:“小胖,你这么喜爱雪糕,就不怕增肥吗?”

  小胖说:“肥不肥,跟你没关系。”

  我说:“那是,那是。”

  小胖说她要走了,我想她一定是生气了,没有哪一个女孩子愿意被男孩子奚落,尤其是奚落她的身材。

  我通过郝强,打听到了王支队长的家庭住址。我买了两条中华香烟和一些进口水果,并带上两千元钱,晚上敲开了他的家门。上楼的那段路程,我觉得自己像贼,生怕被别人撞见,尽管这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王支队长很客气地让我落座,呼他的爱人给我上茶。

  我胆怯地说:“王支队长,我是来感谢你的!”

  他说:“感谢我什么?”

  我说:“你照顾了我的生意。”

  他说:“你少来这一套。心意我领了,东西你拿走!”

  我还没有来得及把两千元掏出来,就挨了王支队长的当头一棒。我心想,这应该是他的迂回战术。于是,我赶紧把准备好了的红包放在茶几上。

  王支队长见状,大声叫骂起来:“你在地方才混了几天,就学会了这个?你不是部队培养出来的退伍兵,你是生意场上的一条趋炎附势的狗。”

  我还想说点什么,被王支队长的爱人阻止了。她走上前,把礼品和红包塞给了我。她说,赶快走吧,不然他会骂死你。我满脸涨得通红,落荒而逃,在出门的那会儿,王支队长大声叫住了我。

  他说:“毛次,这次你是不是也宰了我?你敢宰‘许大头’,也就敢宰我!你宰了我,就等于宰了部队。说!你的底价到底是多少?”

  我赶紧开溜,怕王支队长追上来找我退还差价。我一边走,一边慌忙不迭地说:“就那多啊。”

  还好,王支队长“乒”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有很长一段时间,小胖没有再来我的小店。那些跟风的大学生在看完我的商品之后,新鲜感早过,连登门赏光的机会也不肯再给我了。我很着急,不知这样继续下去,还有没有前途。

  我的生意在萧条中继续维持,它锻炼了我暂时的忍耐力。可我又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我不能容忍我的店子在慢慢的等待中死去,我要立竿见影,至少能看到它将来的影子。从“探索者”开业到现在,整整两个多月,我只做成了两笔生意,其余时间,都在空守当中消磨掉了。这就像一个深宫怨妇,刚入宫时,被心血来潮的君主抚弄过一两次之后,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怨艾,直到老死。

  眼看一个季度就要到期,我得续交房租、水电费。看见日渐见少的钞票和堆积如山的货物,我简直快要疯掉了。这个时候,小胖又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说:“你为什么不改变一下经营方式呢,比如把出售商品改为出租商品?暑期快要到了,很多大学生将会外出旅行,你的商品会受欢迎的。”

  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我立马找来纸和笔,想写一个告示。可是,我的字迹歪歪扭扭,实在是难看至极。我求小胖帮忙,小胖一挥而就,潇潇洒洒的一幅书法作品。我发现,她的字好看,人更好看。

  两个月不见,小胖瘦了许多。

  告示贴出去后,立刻有了反应。不少大学生前来商店,和我洽谈租赁户外运动用品,野地帐篷、微型灶具、望远镜、水壶等等,都被预订一空。

  小胖趁热打铁地说:“下一步,你可以成立一个俱乐部,组织一些青年人去野外开展活动。你现在要做的,一是宣传策划,二是设施准备。”

  我说:“头一条我不懂,第二条我可以考虑。”

  我想把策划的事交给小胖去做,再抽空去南方一次,以充实将来的俱乐部所需的物资。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本钱,也不好再向小胖开口。我给长沙的家中打了电话,我问我妈,能不能给我一笔钱作为周转?我妈说,钟小玲要去的那笔钱,是你爸找人借的,直到现在还没有还清。提起钟小玲,我就有气。我说,那就算了,钟小玲要去的钱,我以后会加倍还给家里的。我妈说,自家的孩子,还谈什么加倍还钱呢?在我们通话的最后,我妈吞吞吐吐地说,毛毛身体不好,最近经常生病,低烧,盗汗,流鼻血,看了医生也不管用。我想过一段时间带毛毛去你那里,给毛毛作一次全面的检查。我说,在长沙不可以检查吗?为什么非要来W市?

  挂断电话,我回忆我妈无可奈何的语气,心想,她大概是想拉近我和毛毛之间的距离,或者想顺便来W市看看我现在的生活吧。不管怎么说,我是不能让我妈来W市的。

  我想起了沫沫,她离开我两个多月了。白天还好,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个人呆在“探索者”货架的后面,寂寞无趣得很。我曾经设想过,假如沫沫不是鬼迷心窍,非要死心塌地地去买什么彩票,假如她一心一意,跟着我正儿八经地做点正经事,我可能会慢慢地对她好起来。我想我妈一定不会喜欢沫沫,她被钟小玲搞怕了,她希望我能尽快找一个老实本分的女孩子,然后尽快地结婚,而不是找一个像沫沫这样的人,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可是,我上哪儿去找我妈期待的那样的女孩子呢?除了沫沫,我只有沫沫,我希望她能够回来,陪我现在说话。当然,我也不希望我妈知道,我在和一个坏女孩同居!

  离暑假还有一个多月,我办妥了与大学生们的租赁手续,并且收到了一批押金。如果我能再筹到一笔资金,我就能够逐步实现小胖为我规划的目标。可那个目标,似乎伸手可及,又似乎遥远无比。小胖总是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刻,给了我无私的帮助。这次,她又主动借给了我三万块钱,让我快点进货,她还同时递给了我一份货物清单和俱乐部策划书。

  我对小胖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小胖说:“我在做一个实验。”

  我问她:“你在考验我吗?”

  她大笑起来,然后眯着小眼睛问我:“我考验你什么?试探你是不是骗子?考验你有没有经营能力?”

  我说:“我不是骗子,也不是做生意的这块料。”

  小胖沉思了片刻,“我是在考验我自己,看我将来是不是做生意的这块料。”她还说,“别人的父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生活安稳,而我的父亲却总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不过,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拿着小胖给我的钱,准备出发去南方的头天,沫沫突然出现在我的商店门口。她大叫我的名字,冲进来,抱我,吻我。

  沫沫形销骨立,她惨不忍睹的模样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她是从香港影碟中走来的女鬼!哆里哆嗦,我迅速从衣兜里掏出四块五一包的红河香烟,故作镇定地点燃,然后朝沫沫恶狠狠地喷了一口。我发现,我们中间并没有隔着一层纯平玻璃。这就怪了!我倒是十分希望沫沫因为真实而成为沫沫,女鬼因为虚构而成为女鬼。一想起我们性事如疯的峥嵘岁月,我有点难受!看看沫沫如今的身体,她把自己搞垮啦。

  我怎么能够容忍沫沫如此堕落呢?她怎么了!她没怎么!她一定省下吃饭钱,支援了国家的福彩事业。早餐喝稀饭一块钱,中餐吃盒饭四块钱,晚餐可以什么都不吃,两个多月下来,能换回多少彩票啊!彩票不能当饭吃,但饭可以换成彩票!一个宁肯不吃饭也要坚持年年买、月月买、天天买彩票的人,这才叫做有理想,有信仰,有支柱,这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人垮精神不垮”吧。

  但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我问沫沫:“这两个月,你去哪了?还玩彩票?是不是中奖了?回来给我报喜了?”

  沫沫说:“我哪儿也没去,在网吧睡了两个月。有钱的时候,也买彩票。但还没有中奖。”

  我又问她:“你觉得你一定会中?”

  沫沫说:“我有预感……”

  我打断她的话:“你有妄想症,趁早打消你的鬼念头吧,不如脚踏实地做点事情为好。”

  沫沫搂住我的腰。她一边摆动下身,一边说:“你答应我留下来了?那我就不走了!”

  我很久没有那个了,不到傍晚,我就关上店门,和沫沫滚在了一起。沫沫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可能是条件反射吧,她把工大路上的小商店,当成了石牌岭的租用房。

  沫沫瞪着眼睛问我:“毛次,你这房没灯吗?”

  那个“偷拍”的日光灯,被我留在了沙奶奶原来的房间。我不想在现在的卧室安装电灯,但店前的灯光,依然可以穿透货架上方,照射过来。

  我说:“你不是不喜欢灯光吗?”

  沫沫说:“太黑了,反倒显得不安全。”

  我用力一顶,把她弄疼了。

  沫沫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肯定干过别的女孩子。”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

  她说:“你在对我使坏。”

  我不想和沫沫说话,我需要聚精会神,要不然,我很快就会疲软下去的。于是,我腾出一只手,捂住了沫沫的嘴巴,另一只手撑起,加快了动作。

  我躺在床上,让沫沫出去给我弄点吃的。我还没有吃晚饭,身体像泄空了一样。沫沫坐在那里没动,我想她是在等我给她钱了。

  我说:“我口袋里有钱,不过,你只能拿十块。”

  沫沫说:“你不信任我。”

  沫沫出门后,我迅速翻身下床,从枕头底下取出了三万元,并转移到一个秘密的地点,我不想让沫沫发现并偷走小胖借给我的这笔钱,再去买什么日老子的彩票。

  沫沫用我给她的十元钱,在外面的小排档海吃了两碗牛肉面。她用剩下的两元钱,给我买回了两包简装的方便面。然后殷勤地用电热棒烧好开水,冲泡了满满一瓷缸热气腾腾的“清肠汤”。因为没有油水的缘故,我咬牙切齿吞下去的这些面条,就像一截截被拦腰斩断的蚯蚓,它们在我的胃里拼命蠕动。

  沫沫在一旁讨好地问我:“好吃吗?如果好吃,我明天再为你煮。”

  我扔掉瓷缸,吼了沫沫:“明天一清早,我要去外地,这些鬼东西都留给你吧!免得把你饿死!”

  沫沫问我:“你要去哪?”

  我骗她说:“我回长沙。”

  沫沫有些失落,她说:“刚刚见面就走,那你滚吧。”

  我对沫沫交待了几个问题。我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沫沫说:“就这几件破玩艺儿,也值不了几个钱,我只不过是帮你守守房子而已。”

  我半夜醒来,发现沫沫直挺挺地趴在床上,她就着昏暗的灯光,在一张纸上涂涂画画。我夺过来一看,上面写满了密密匝匝的数字。

  我吃惊地问:“这是什么?你在做算术?”

  沫沫很是生气地说:“把它还给我!”

  我说:“你不说清楚,我就撕掉它。”

  沫沫说:“你撕了它,我就撕了你!”

  我说:“真的吗?”

  我把两半纸片递给了沫沫,沫沫赏给了我一个巴掌。

  她说:“这是我推算的彩票号码,你凭什么不让我买彩票?”

  我跳起来,骑在沫沫的身上,用拳头教训了她。我边揍边说:“你真是贼心不死,梦想天上掉馅饼。”

  沫沫鬼哭狼嚎。

  天刚亮,我打点行装,像一个准备出征的战士。这次采购行动,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都将重大而深远。从眼前看,它可以巩固和拓展我建立起来的市场;从将来看,它可以奠定我的经济基础,进一步升华我的梦想。我吻了一下沫沫,心情好极了。

  沫沫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嘴里发出一串叽里咕嘟的声音。

  我丢下一百元钱,对她说:“这是你三天的伙食费,等我回来,一切小心!”

  沫沫为我打开店门,并深情地低唤我的名字。那一刻,我觉得特别搞笑,以为沫沫一定是疯了。她没有洗脸,头发披散,倚靠在门的一角。她在模仿电影里的村姑,而把我当成了那个远行的青年。虽说我不是电影中的经典青年,但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在做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不过,我不会牺牲在战场,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拿着小胖开列的清单,在南方那个地级城市,一口气采购完所需商品,并用小货车运到火车站打包、托运。请原谅我隐瞒了那个城市的地名,因为这里是体育运动用品的集散地,大街小巷,到处都充斥着走私货和仿冒品,它是我牟取暴利的秘密通道。

  在返回途中,我乘坐的火车路过了长沙。我家住在八一东路,离长沙火车站不远,在停车的五分钟,我极想跳下去,奔回我的家中。仔细一想,我离家已经三年半了,还没有回一次家。可是,我一想起毛毛,一想起那笔债务,我又羞愧难当,我不敢面对我的父亲。

  我的邻座是一个瘦高个子青年,穿着街头流行的橘红色T恤,石磨蓝牛仔裤。他盯视我的旅行包,问我,是在哪儿买的?我说,喜欢吗?是W市一家叫做“探索者”户外运动营的产品。他说,非常喜欢,尤其是帆布质地,非常适合旅行。还有那个搭盖上的红色五星,具有非常的个性。他一连用了三个“非常”,这让我感觉眼前的这个瘦高个子青年,就是一位“非常青年”,我以结识他为荣。他滔滔不绝地和我聊天,这让我暂时忘却了对家的思念,我也乐意将他发展为我的未来客户,插空询问了他对运动产品消费的额度。他说,我每年用于运动和旅行的费用,超过了两千元。我又问,你身边的朋友中,有多少人持你一样的观点?他说,我是地质大学的学生,我的同学都是运动迷。

  这是一个好兆头,我的户外运动俱乐部有着广泛的市场前景。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撂书,一股脑儿地堆放在我的面前。一本是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另一本是J.D.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还有一本是陶竦编译的《切·格瓦拉传》。我对外国书没有多大的兴趣,随手翻了翻,只看里面的彩色插图。我发现切·格瓦拉头顶的贝雷帽上,有一颗和我背包上一模一样的红色五星。

  瘦高个子随口念出了一串单词,我知道那是英语,可我听不懂。我想明白那意思,于是犹豫了半天,并递过一支烟后,开口问了他。那叫“On The Road”,与“背包革命”同义。瘦高个子还借题发挥,加重语气补充说,自由,独立,冒险,勇往直前,是当代青年的特征。

  我想,这应该和我的生意有些关联。

  我从事着低俗的生意,自然对瘦高个子高尚的话题接不上茬,他似乎对我失去了信心,自个儿靠着窗户睡觉。在他看来,我是多么的不可教化呀!为了不让我和瘦高个子刚刚建立起来的话茬中断,我首先掐熄了手中的香烟,拿起书快速翻看起来。我想抱佛脚。可是,不知不觉中,我又想到了小胖为我设计的户外运动俱乐部,我觉得我将来的生意,一定要倡导一种理念,贯穿一种精神,也许就是这个瘦高个子所说的“On The Road”吧。我推醒瘦高个子,试探地把我的想法对他说了。他说,你真聪明!车到火车站,我向他道别。瘦高个子把那一撂书往我手中一塞,慷慨地说,你先看着,以后我找你拿!我们还交换了手机号码,他说他叫杨树。杨树的身材真像杨树。

  我直奔我的店子。门口围了一帮警察,这让我感到特别的紧张和害怕,脸色也变得煞白,冷汗直冒。我不知道,我出去的这几天,我的店子会发生什么人命关天的大案,是沫沫发生了危险吗?

  我拨开人群,正要询问那帮破门而入的警察,沫沫突然闪现在我面前,她一把抓住了我,并顺势倒在我的怀里,口吐白沫。我把沫沫拖向路边,她拽住我的胳膊,哭着说:“毛次,我们快跑吧,我犯了一个大错误。”

  我看见那帮警察砸掉门锁后,进去搜索了一番,出来时,在我的店门上贴上了封条。我心想,一定是该死的沫沫闯祸了。接下来,沫沫一点也不像昏倒过去的人,她的伪装,让我怀疑她所说的事实。

  原来,在我离开W市后,沫沫把店门关了,她拿着我给她的钱,买了六十元钱的彩票,用剩余的四十元钱上网。在对面的“蓝色狂想”网吧,沫沫认识了两个网友,她对他们说,她是“探索者”的老板娘。那俩人来店转了一圈,提出要租用“探索者”的一个角落,用来做手机生意。他们付给沫沫一千元定金,并答应每月再付一千元房租,随后搬来了一节柜台和大量的手机,他们还让空调供应商上门安装了一台柜式空调。这是昨天下午五点多钟发生的事情。昨晚,沫沫上网一个通宵,今早回店时,发现空调没了,柜台里的手机也没了,幸好,他们对我的货物并不感兴趣。沫沫觉得这两个人真是奇怪,白送给了她一千块。于是,她锁上店门,正准备去车站迎接我,并告诉我一个从天而降的天大的喜讯。这个时候,一帮警察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沫沫招手拦了一部出租车,一直把我拉到郊外。下车后,她抱着我,全身颤抖。她说她成了一个诈骗犯。我估计,那两个人利用了沫沫的单纯,也利用了我的门点。他们作案的手段叫做打“时间差”,就是先物色一个店铺,博取供应商的信任,然后用虚假支票,大量购进货物。一般来说,他们填写支票的时间,会选择在银行下班之前的十几分钟。这样,供应商拿到支票后,也不可能于当天进账。等第二天再去进账时,银行会告诉他们,这是一张虚假支票。这时,他们的货物早就被骗转移。以前,我在部队协助公安执勤时,偶尔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那时,别人是骗子,现在,我是骗子。我担心警方破案不力,会让我赔偿供应商的损失。我不知道这个案底的价值是多少,也许脱光了裤子都还不清!我把所有的恼怒,都泼向了沫沫。

  沫沫委屈地说:“我这不也是想为你增加收入吗?”

  我问:“那一千元定金呢?”

  沫沫说:“我买了彩票。”

  她从乳罩中掏出一大把纸片,塞给了我。

  她还小声地说:“全都给了你。”

  我把那些彩票撒向天空。“你发财去吧,发你妈的巴子!”

  我掉头朝市区的方向行走,希望能遇到一辆出租车或者农用车,载我去公安局说清楚。沫沫紧跟其后,牢牢地抓住了我。

  她说:“毛次,你不要我了吗?”

  我说:“你跟我去公安局吧。”

  沫沫说:“我好怕怕。”

  我极力劝说沫沫,但她赖在那儿不挪步,这让我无计可施。

  我们僵在郊外快十几个小时了,天色渐渐暗淡下去。沫沫指了指前方,嗫嚅地说:“那里是我的老家,我们去躲一躲。”

  她把我带进了一个村庄,我后来才知道,这里叫“葛店”,离W市区只有三十余公里。沫沫有一个堂婶,见了我们非常冷淡。她打开一间偏房,冷冰冰地说:“你们就住在这里,但时间不能太久,因为沫沫的堂叔已经决定,要把这间偏房拆了重建。”

  我和沫沫都关掉了手机。她不知是从哪里道听途说而得来一个信息:警方会使用一种仪器,二十四小时监听手机信号,然后跟踪犯罪嫌疑人。我也听说过,确有这种仪器。我们像逃犯一样,猫在这儿——一个叫“葛店”的鬼地方,整天呼吸着尿臊的气味。

  沫沫的堂婶每天都会给我们送些吃的。那些饭菜,比我当兵时的伙食还要糟糕。但沫沫吃得津津有味,有时还将我吃不下去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进自己的碗里。我可以暂时忍受生活环境的恶劣,但不可以忍受人格的侮辱。沫沫的堂婶经常指着一群鸡狗,高声叫骂:“挨刀剐的,白吃不长肉。”我想离开,但沫沫总是无动于衷。我不知道她这样寄人篱下,内心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对沫沫说:“如果你不走,那么我走,我再也不和你在一起了。”

  那天半夜,我起身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沫沫却把我带到了一处坟场。

  她指着一堆泥土说:“知道这里睡的是谁吗?是我妈!她是为一元钱服毒自杀的。”

  我将信将疑地问她:“还有人会为一元钱自杀?”

  沫沫说:“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吃猪肉?”

  我说:“我相信,回民不吃猪肉。”

  沫沫瞪了我一眼,继续说:“我不是回民,但我不吃猪肉。从我开始记事时起,我就不记得猪肉的味道了。有一回,我看见别家的小孩在吃一块红烧肉,我就对我妈说,我也想吃红烧肉。于是,我妈拿着仅有的一元钱去了菜市场。卖肉的大叔说,你一元钱也想买肉?他随手扔给了我妈一块猪骨头,我妈拿回家,煮给我吃了。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后半夜,吞服了‘鼠毒强’。那一年,我刚满五岁,我发誓将来一定要弄到很多的钱,买断菜市场上所有的猪肉,让有钱人吃素三天。”

  我问沫沫:“你爸呢?”

  沫沫说:“死了。是在得知我妈自杀后跳江死的,连尸体也没找到。”

  我说:“那你还有什么亲人?”

  沫沫说:“堂叔,堂婶。他们供我读了七年书,给我吃了九年猪食一样的饭菜。后来,他们说我可以养活自己了。于是,我十四岁就到了这个城市。”

  沫沫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平静。我听得出来,她的谎言多于她的经历。像沫沫这样无所事事、悠闲自在的人,真有催人泪下、令人唏嘘不已的身世吗?不过,我回忆了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半年来,沫沫真的没有吃过一片猪肉。

  我和沫沫又回到了那间偏房,她的堂婶继续指桑骂槐。她把我们当成了一对小混混,混吃混喝,还混爱情。混混就混混吧,我想故意在白天和沫沫做爱,好让她顺利撞见。沫沫的尖叫,一定会让她心生毛躁,继而坐卧不安。

  沫沫说:“毛次,你总是哪壶水不开提哪壶,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白天这样。”

  我非常得意。我说:“我喜欢。”

  沫沫的堂婶打偏房经过,我们的门是半开的。我管不了那多,使劲地把沫沫压在身下。门外,一条公狗把一条母狗也压在了身下。沫沫的堂婶气急败坏,找来一根木棍,打散了两条正在做爱的狗,她边打边骂:“狗日的东西,滚啊,滚得远远的!”

  我充耳不闻,一路朝我们的高潮狂奔。

  沫沫哼哼叽叽,哭丧着脸说:“毛次,你有暴力倾向。”

  我说:“我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沫沫搂着我哭了。她说:“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我跳起来,大叫:“你疯了?”

  沫沫说:“如果有一个孩子,我就可以和他玩了。”

  我说:“你生孩子就是为了玩吗?那好吧,改日我给你弄回一个孩子,让你玩够!”

  我把毛毛的事情对沫沫说了。

  沫沫说:“我喜欢这孩子,先凑合着玩吧。”

  我说:“日老子!我还没有打算把毛毛送给你呐。”

  沫沫说:“那你就让我生一个!”

  沫沫和我纠缠,我越来越厌倦这种日子。我在南方办理的托运,这时应该到了W市的火车站,我想取回我的货物,继续开我的门店。但我还得面对那样一宗严重的案件,它涉及我和“探索者”的名声。

  我很无聊,我无聊地玩弄我的手机。那时,我简直是孤注一掷,按动了手机的开关。我甚至想拨打110,声嘶力竭地狂叫,你们来啊,来抓我啊!沫沫扑过来,抢夺了我的手机,很快,它像一个烫手的山芋,被扔在了地上。手机叫个不停,沫沫的脸色一阵比一阵苍白。我拾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按动绿色的接听键,是王支队长的声音。

  王支队长说:“别到处躲藏了,回来吧。那俩骗子被抓住了!”

  我说:“真的吗?没我的事吧?”

  王支队长说:“臭小子,你不像当过兵的!”

  我拉着沫沫的手,拼命往外跑。我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沫沫犹豫了一会儿,要和她的堂婶告别,被我阻止了。那个老东西,早就开口叫我们滚了。

  我在“醉江月”订了一桌包席,一来为自己压惊,二来为答谢王支队长。王支队长答应赴宴,这让我受宠若惊。我给小胖打去电话,要她前来作陪。出发之前,我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我不能让我的上级看出我落魄的样子,我要给他一个信心。毛次还是一个兵,打不垮、拖不烂的退伍兵!

  沫沫要跟我一道去“醉江月”。她说:“王支队长是我们的恩人,他从水深火热之中把我们解放出来,我一定要敬酒三杯。”

  我说:“你去干什么,我点的全是大鱼大肉,不适合你!”

  沫沫说:“我只吃鱼、吃鸡,不吃猪肉。”

  想想也是,沫沫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人家王支队长是团级干部,见识他,就等于见识了我毛次,你沫沫服了我吧,想不服都不行。我答应了沫沫,同时向她宣布了纪律,在酒席上,千万不要提你的什么彩票。

  我站在“醉江月”门口,迎接了王支队长。他开着三菱越野吉普车,威风凛凛。停车的时候,我扒开趋身上前的保安,亲自为王支队长打开车门,并习惯性地敬礼!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居然给王支队长敬了一个军礼!事后,我想想我那副德行,自己都觉得笨拙滑稽!而在当时,我发现王支队长先是一愣,接着一笑。

  王支队长说:“搞出这大的排场干吗呀?在小酒馆请我喝两盅就行。”

  我握着王支队长的一双大手,越握越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我刚才的窘迫。我说:“那哪成呢?我得好好感谢首长!”

  小胖和沫沫都坐在包间,我喝令她们站起来,并大声介绍,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支队长,武警上校!小胖和沫沫嘻嘻哈哈,分别和王支队长打过招呼。我很不满意,认为她们极不严肃。于是,惩罚性地安排她俩坐在王支队长的左右两侧,我则坐在对面的位置,这大概也符合所谓的酒席规矩。

  王支队长对小胖和沫沫说:“今天是毛次调兵遣将,怎么坐,我们听他的安排,怎么喝,也都听他的安排。”

  我的精神为之大振,瞧瞧人家王支队长说话的水平,给足了我面子。上齐菜后,我起身斟酒。王支队长让服务生把小酒杯拿走。

  他说:“要这个干吗?换大的。”

  我有些尴尬,他换大的,我也得换大的,可我实在不喜欢喝酒,尤其是高度白酒。但无酒不成席,我不得不让服务生拿来两只茶杯,倒了满满两杯。

  王支队长说:“先别动,这两位小姐也得满盏满上。”

  我说:“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嘛,意思、意思就行了。”

  王支队长把大手一挥,并高声说道:“酒桌上不分男女,这跟部队一样,男兵是兵,女兵也是兵,在条令条例面前,人人平等。”

  我曾听人说过,喝酒,最能体现一个人的作风。王支队长的作风,显然太霸道。但他是我的上级,我得顺从地照办。我刚给小胖和沫沫倒完酒,沫沫就举杯要敬王支队长。

  “别慌,我先侦察一下这酒是不是水货?”王支队长抬手把一杯酒倒进了嘴里,随后说,“不错,还行!”

  王支队长的举动,把我们都震住了。我颤颤巍巍地说:“首长,我先敬你一杯吧,感谢你的关照。”

  王支队长说:“怎么喝,是一口到中央,还是两口到地方?”

  王支队长所说的一口到中央,即是喝到一半,剩余的部分刚好是杯中的二分之一;两口到地方,即是第二口将剩余的二分之一喝完,杯要见底。这是酒桌上的术语,也是我听别人说的。

  我说:“为表示恭敬,那我一口到地方吧。”

  王支队长说:“像我带出来的兵,敢打敢冲!”

  我做了一个预备动作,就是先吸了几口凉气,然后闭紧双眼,将酒全部倒进了胃里。顿时,从喉管到胃部,像有一条火龙钻过,接着翻江倒海,一股恶心的气味直往外窜。我想呕吐,但在王支队长面前,我还是强忍住了。

  王支队长说:“你坐下,该我喝了。”

  他话毕酒尽,还用空杯磕了几下牙齿,我听到了清脆的响声。

  沫沫说:“中奖靠运气,喝酒凭本事。王支队长好大的本事呀,我来敬你一杯!”

  我赶紧瞪了沫沫一眼,让她不要乱说。

  王支队长呵呵一笑:“喝酒有‘三怕’,一怕红脸的,二怕戴眼镜的,三怕是个女的。毛次派个女的上场,喝!”

  这一次,王支队长先干了,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在等沫沫喝完。沫沫学着我的样子,刚喝到一半,就“扑哧”一声,喷了一地的酒水加口水。我气急了,真想上前去扇她两耳光。

  王支队长再呵呵一笑:“原来是个新兵。下一个!”

  他说的下一个,当指小胖。小胖起身,礼貌地说:“王支队长,我不敢和您比拼,但我对您的敬意却不能不表达。我们慢慢喝,如何?”

  王支队长说:“不行,兵贵神速,哪有慢吞吞的道理?”

  小胖说:“那小女子就尊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她喝掉了满杯。

  王支队长一怔,随后爽朗大笑。他举杯反扣,一滴不剩。

  沫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说:“我真笨,我怎么就不能喝呢?”

  我说:“沫沫,你可以到旁边的沙发上休息了,我有事要向王支队长汇报。”

  四盏白酒下肚,我估计王支队长喝了不下一斤二两,也该停歇一会儿了。其实,我心里是有另外一个小九九,我迫切想知道那两个骗子是如何被抓的,我的店子是否真的没事?还要不要我赔偿被骗方的损失?

  小胖搀扶沫沫去了旁边。我抓住机会,问王支队长:“那俩骗子真被抓了?”

  王支队长说:“不错,是抓了,就是被你们中队的那个、那个郝强抓到的。”

  我不解地问:“郝强怎么知道那俩骗子?”

  王支队长说:“郝强夜间下哨,发现那俩人用板车拉了一台空调,哪有半夜拉空调的?上前一问,那俩人撒腿就跑,被郝强追上去,就这样给抓住了,送到派出所后,中队打来电话告诉了我。”

  我很高兴,我说:“首长,我再敬你一杯!”

  王支队长看着我喝完,自己却把酒杯推开了。他停下来说:“毛次啊,到地方了,得多长一个心眼,哪能像在部队那样,横冲直撞呢?部队也得讲究一个战术,是吧?”

  我连声说:“那是那是。”

  王支队长又说:“其实,部队地方一个理儿,埋头苦干。你把那店子好好整整,整出点名堂来。”

  我说:“我会的。”

  我趁机向王支队长说了我的打算,小胖赶过来,不适时机地递上了那本策划方案。

  他看完后,想了一会说:“我看可行,先搞起来。”

  小胖很兴奋,她要再敬王支队长。王支队长说:“今天到此为止,等毛次的生意做大了再喝。”

  小胖说:“首长这么关心,一定要喝。刚才的第一杯是‘见面酒’,现在的这杯是‘加深印象酒’,还有第三杯,叫做‘培养感情酒’。”

  王支队长说:“好,那就再喝两杯!”

  那天,我不知道王支队长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是怎么回去的。

  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小胖和沫沫都守在我的床头,我想她们肯定是一夜没合眼了。我说:“不好意思,我喝多,睡过了!”

  我这话主要是面对小胖说的,沫沫是顺带的受赠者。沫沫比小胖显得还要高兴,她说:“你吐得好吓人啊!”

  接着,小胖给我讲了一段笑话:“昨天半夜,老鼠们来到了你深情“讴歌”的床前,一致向你点头致敬,直到天亮,它们仍然处在极度的兴奋状态,我们赶都赶不走。那些可爱的小老鼠们,还用前爪指着你,吱吱大笑,笑得满地打滚。我和沫沫都认为,这主要因为是老鼠们的酒量太浅了。古人云,量小非君子。看来,你毛次离君子差远了!”

  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得不佩服小胖的智慧。的确,鼠辈的酒量就是不行。所以,我今天总算搞懂了,人家王支队长为什么能做大官?官大,酒量也大!不是有一句俗语叫作“能喝半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党放心”嘛,既然要做官,就要酒精考验。

  我把自己搞懵了,想多了,想偏了。于是,我们开始言归正传。

  按照小胖的计划,户外运动俱乐部实行会员制,根据不同的对象,确定不同的收费标准,同时提供不同的等级服务。小胖在她的同学中间,首先吸收了二十多个C级会员,也就是年费两百元,活动时间为五天。B级和A级会员是有一定经济能力的社会人士,以白领青年为主,收费标准分别为一千元和两千元,我们将开辟省外服务项目,提供惊险、刺激的户外运动。小胖建议,先从C级做起,时间就定在暑假期间,地点就选在离W市不远的梁子岛。她说,这只是一个试验,如果搞好了,我们还可以把业务做到其他学校,再做A级和B级。我在店外贴出告示,不久,就陆续有人前来询问活动的方式和内容。后来,我干脆在本市的一家报纸上,打出了一份广告,并成功地征集到了B级会员二十多名,A级会员十余名。

  形势喜人,形势逼人。有了好的开端,我开始夜以继日地行动,每天都忙个不停。沫沫却依然照旧,她的生活重新回到了网吧、彩票投注点。沫沫用骗子的钱买的那些彩票,虽然被我扔在了郊外,但她把每张彩票的号码,都事前抄在了一张纸上。她回到W市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核对中奖号码。

  我说:“你中了头奖又能怎么样呢?你凭什么领奖?还让我当你的保镖吗?”

  沫沫说:“不中奖是我的命不好,中了奖是你的命不好,我会杀了你!”

  我说:“我肯定死不了,因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中奖!”

  沫沫说:“你放屁,我有预感,我一定能中!”

  我说:“好吧,从明天开始,你做你的发财梦,我做我的生意。咱们分开!”

  沫沫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瞧上了一个女大学生吗?”

  她说的是小胖,我不允许她侮辱小胖。那天晚上,我和沫沫争吵起来,情急之中,再次动手打了她。沫沫的鼻腔流了很多的血,她冲到我面前,大声说:“你打吧,最好把我打死!”

  我报复沫沫的最好办法,就是跟她做爱;讨好她的最好办法,同样是跟她做爱,在她愿意和不愿意的时候,不停地跟她做爱。我把挥向空中的拳头,放了下来,伸出五指,捂住她的嘴巴。她整个一张脸,被我涂满血迹。血腥的气味,让我的身体迅速膨胀。我在一遍又一遍的地动山摇之中,把我们的狗窝,变成了天地初开的海洋。而沫沫,是我送达海洋的美人鱼。她由反抗到达安静,由安静到达酣畅,由酣畅到达无声无息。最后,一尾美人鱼被海水淹死。海水,是我和沫沫共同制造的分泌物。

  她的身体挥发着一股鱼腥的气味,像海水升腾而上的蒸气。我想逃离,躲避一场更大的骤雨。

  我对沫沫说:“你见过海上的大雨吗?”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说:“它们会形成无数个巨大的气泡,然后‘嘭’的一声,炸飞你的骨头。”

  沫沫一愣,随后露出了白痴一样的傻笑。我拍打了一下她光着的屁股,摔门而出。这时,她惊恐地大叫:“毛次,你个狗杂种!你要去找小胖吗?”

  我没去找小胖,我在街头给郝强打了一个电话。我说:“我真的谢谢你!”

  他说:“我还要谢你呐,你给了我一个绝好的机会。”

  我问郝强:“是‘许大头’表扬你了吧?”

  郝强说:“何止是‘许大头’,王支队长亲自签发通报,给我嘉奖,并提升我当了班长!”

  我说:“王支队长这人真够义气,记得我们这些小兵。”

  郝强说:“如今,像他这样的领导不多了。”

  我说:“是的,你有空就出来,我们一起请他喝酒。”

  郝强说:“那得找机会,现在快要熄灯了,不能多说。”

  我在电话中,果然听见了熄灯的哨声。日老子,这哨声是“许大头”吹出来的,有气无力,直通通的一个调儿。正确的吹法应该是,猛吸气,气运丹田,用肺部的爆发力,将气流逼出,并让它在口中打上一个小弯,然后猛收气,前后持续五秒,连续三遍。第一遍哨音刚刚响过后,郝强就急忙挂断了电话,这让我很有想法,日老子的!连 “许大头”的蹩脚哨,也没机会再听了。

  一群光着膀子的民工,围在一家副食店门前看电视。画面上,我英勇的人民解放军朝前方一阵猛射,一群蒋匪帮便齐刷刷地腾空翻起,再齐刷刷地倒地身亡。那个导演臭得很,肯定没有当过兵,更没有见过打仗,居然搞出这样造作的镜头来,哄咱民工开心。如果来真格的,老子也给你一枪,看你翻不翻?可是,现在那群傻逼民工看着电视,一个个地乐翻了天。我看着电视觉得无聊,看着民工也觉得无聊,但我还得耐着性子死撑,等这片子放完,沫沫也大概睡死了,那时我再潜回我的门店,不和她说话,悄悄上床,等待第二天开门,照常营业。

  胜利的红旗终于插向了敌人的阵地,银屏内外一片欢呼。等我看完那部战争片,返回门点悄悄上床时,沫沫的手腕在流血,她半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脑袋歪向了一边。我的第一反应是,沫沫割腕自杀了!我大吃一惊,抱起沫沫,呼唤她的名字。她的手从我的臂弯处垂落,我顺势握紧,朝门外飞奔。沫沫呼出的热气,一阵又一阵地灌进了我的脖子里,这让我感到欣慰。至少,她还没死。我不知道,我现在说话,沫沫能不能听见?

  我说:“沫沫,我送你上医院,你要坚持住啊!”

  我听见沫沫在我的怀里喘息。她说:“毛次,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把沫沫丢在地上,仔细查看了她的两个手腕,除了血迹,没有伤口。那些血迹,原来是我先前打出来的鼻血,后来被她弄到手腕上去的。沫沫自导自演了一场电影,她比那个战争片的导演,还臭!

  我惩罚沫沫的手段,仍然是跟她做爱,时间就在现在。

  沫沫说:“你真的炸飞了我的骨头。”

  可是,我自己的骨头却一下子变软了,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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