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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我如约赶到相亲地点的时候，爸爸已经到了。他和两个我不认识的男人，一人一身灰，像三只老鼠。

　　我走过去，看见爸爸脸上有惊愕的表情，他好像看到一只会飞的狗。他没想到我穿了花上衣绿裙子和红靴子。

　　我走过去，坐在他们三个中间，形成鲜明的反差。

　　“我姓许，许仙的许。”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对我说，估计他是我今天要相的对象了。说实话，他的声音很符合我头脑中对李莲英声音的设想。

　　他还当许仙是什么人物呢，我最看不上许仙了。一个男人，一点儿担当都没有，让白娘子为他做出那么多牺牲，还跟着人家成了传奇，简直是委琐。

　　“我姓林，贾宝玉的玉。”我也没想到会冒出这么一句。估计是我妈的基因在起作用，她常常说出这么有创意的话。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顺便看了看那男孩的脸。然后，我的笑容就凝结在那儿，不知道该换个什么表情。他的相貌太容易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了！毛发很轻，五官含蓄，没什么线条，笑起来的样子很无奈。看了他，我就相信一切不公都有发生在他身上的可能。

　　我爸在旁边跟介绍人聊天，说的都是些跟谁都可以说的无关痛痒的话。俩人在那儿拖泥带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有必要说的。我和对面的人就对视着，像在比赛沉默。我心里其实挺害怕把他看死，我觉得这么个老实人要是生让我给看死了，我也不忍心。

　　我暗示爸爸没可能，赶紧撤。爸虽对我的意思心领神会，却流露出一点遗憾。我们终于站起来要走的时候，我发现了那男孩又一个缺点——贪婪。他走在我前面，我看见他灰色的运动服后背是个巨大的耐克标志。可我明明记得刚刚我们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他的左胸上有个明显的锐步标志。同一件衣服都要两个不同的名牌，太贪婪了。

　　回到家，爸爸对我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他认为我的打扮很不庄重。

　　“大冬天的，你打扮成这样。下次我还哪能让人家给你介绍朋友！传出去多丢人！”

　　我明明是精心打扮的，让他一说就跟我没穿衣服似的。还有他那口气，好像不介绍朋友我的日子就没法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快四十的大龄女青年呢。

　　我告诉他，不能接受那男孩，还选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我不敢对那张无辜的脸要求什么。

　　爸爸说，“那孩子多老实啊!你和他好，肯定不能受欺负。”

　　“我看到他那张脸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他倒是不能欺负我，当他女朋友还不得让别人欺负死啊！”

　　“你就是岁数太小。只看外表。”说这话时，爸爸无奈地摇头。

　　“用不着他是个帅哥，他看起来要是一活人也行啊!我就是找一个茹毛饮血的，也不打算和他有什么瓜葛！”我只能表明我坚定的立场。

　　我是一直坚信我可以不靠爸爸帮忙就会找到男朋友。可他不信，总是像推销残次品似的把我往外推销。我看不上的，他就说挺好；过几天我要回过头再说那人挺好，他又能挑出一大堆毛病。好像他安排我相亲的真正目的不是选男朋友，而是要和我较劲。

　　我已经有过两次感情经历。一次是妈妈出国那年，暗恋班里那个大眼睛的男生。直到他和我们班另外一个女孩恋爱，我的暗恋无疾而终。另一次，是我大一时爱上了学校门口音像店的老板。

　　我是在买CD的时候认识他的。他有长长的头发和消瘦的脸，像我喜欢的朴树、高旗一样。我确定我是在初次见面时就爱上了他。他说他也是在同一时刻爱上了我。他的店里有很多外边找不到的音乐，常常聚集着这城市里最痛苦最快乐最疯狂最另类的人。那时的我是多么乐于以女主人的身份穿梭在他们中间啊。我喜欢盘腿坐在草编的凳子上，盘算我们的爱情。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他穿着旱冰鞋走在我们校园里，长头发迎风飞舞。我忽然觉得那张脸是那么哗众取宠。当然，这并不是我们分离的理由。我们分离的理由是：我看见他穿着那双旱冰鞋牵着一个短发女孩的手，在这城市最繁华的街道走过。

　　我没把这些告诉爸爸，我知道告诉他，他会严肃地看着我说：“咎由自取。怎么这么不懂事，总让老人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