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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作文:冬天的古井1986

http://y.sina.com.cn 2004年02月24日 11:49 《青年文学·下半月版》

  1986年的冬天,我降生了。

  1986年的冬天,古井一如往昔地冒着暖水。暖水散发的气体把古井掩映在1986年的冬天里,虚无飘渺。我却实实在在存在了,掩映在古井的白纱里——而且这白纱在我今后的岁月中一直挥之不去——我降生了,在这个南方乡村的院落中。

  在南方乡村的院落中的古井是不能惹人注意的。它比不上北方四合院中的古井的神秘与高贵。南方乡村的院落中的古井只能是井。虽然含有逝在水里的岁月,渗透在井壁的沧桑,但少有人能注意。南方乡村的院落中的古井只能一直作为一口井——普普通通存在着,直到1986年的冬天。

  我未免太故弄玄虚了。事实上1986年的冬天,古井只不过承担了给我供水的责任。而这以前它也是一直提供着我们整个家族近三个世纪的用水。但是追究到北方四合院里的古井,我们不难发现:神秘是王府的神秘,高贵是帝王将相的高贵。井壁与井水溶入了这许多,才促成了古井的神秘与高贵。而我们家族近三个世纪的默默无闻,使古井走向了神秘与高贵的背立面。但是,在1986年的冬天,南方乡村的院落中的古井因为溶入了我的气息,而显得熠熠生辉,能与北方四合院中的古井平起平坐了。或者也可以这样说:是古井孕育了我,然后气息般地吐向我母亲的怀里,不然何以让我一直经受着一种神秘力量的召唤呢?

  我曾向我的母亲询问我出生时的状况。母亲很奇怪我会如此问。她不会了解生在1986年冬天的我与院落中的古井的联系,也就不会理解我在听到她是"在井边突然生下"我后的兴奋。我比预期提前了一个多月出生了。对于我的提前降临也可以这样说:古井的召唤让我提前出生。那么,古井的召唤是否会让我提前死亡?

  16年来,我一直担心着。

  16年来,我一次次绕着院落中的古井转圈,一次次失足跌入。南方乡村的院落中的古井给了我生命,却也可以随时将它拿去。就像是叶落归根似的合情合理。我一次次走在古井的边沿,走在生命边缘,然后走进古井,又一次次被人拖了出来。拖出来,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它像摆脱地球引力般的难为。

  16年来,我一次次思考,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力量使我在关键时刻摆脱了古井的召唤?然而一次次都是徒劳。

  16年来,我和普通的孩子一样,从小学到高中,表现平平,甚至比他们还平庸。古井若干年的孕育造就了我什么,我具有什么?1986年的冬天的不寻常为什么在以后16年里毫无预兆了?

  16年来,我一次次思考。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力量使我蕴涵的古井的沉重历史陷入浮华?然而又都是徒劳。

  16年来,我一直思考着。

  16年来,我是绕着古井转着,平庸地生活着。

  16年后的一天,我带着父母的期望迈向了离开古井的道路。越走越远,消失在父母的视野里,却没有消失在古井的召唤里。尽管空间上越来越远,可是古井所具有的神秘召唤却越来越扣人心弦,让我不可抑制地走向他乡的每一口井。我知道,这每一口井都盛载着我的气息。它们有使命召唤我回去,我也有我的使命。

  我同样平庸在他乡的空气里,同样平庸在古井日渐压抑的召唤里。古井也许是意识到了它的错误,它不应该有平庸的儿女。尽管它也平庸,直到1986年的冬天都是如此。你不可以否认1986年的冬天后的古井,的确是孕育了一个不平凡的人,只不过这个人一直在被另一种神秘力量所抑制,这是古井未能预料的。古井强烈地召唤我回去,让我改头换面,重新成就一副躯体。这对古井来说,只是时间问题,是不需要感情的。我后来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很接近我16年来的苦苦思考追求的答案。

  在他乡,我不只一次地梦见"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情景。梦见烟雾间,古井时隐时现。满含历史的古井,满含冤屈的古井。我一次次从梦中哭醒,为孕育了我的古井而感到悲伤。一个横跨历史几百年的神物,丧失了钟磬的奢华,丧失了神物的尊严。但神物毕竟是神物,不然我何以能感受到绵延16年的召唤呢?

  我从古井中走来,却把自己置于古井外。我是古井的一部分,却把它视为他物。这是16年来,我一次次在关键时刻逃离了召唤的真正原因。那又是什么造就了我的置身事外?

  在他乡的空气里,我带着父母的期望,日渐地感到,父母的期望如1986年冬天的古井散发的暖气,甚至更浓更炙热地罩住了我。是否可以说父母的期望代替了1986年后的古井的笼罩呢?有很多江湖道人说我的头上蒸腾着一股气体。我想:那应该是父母的期望的升华,也可能是1986年冬天里的古井散发的热气。我更倾向于前者。既然这件似乎很虚无的事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无疑我的态度就决定了这件事。何况它比1986年的冬天的古井更加缥缈。

  在他乡的空气里,我同样受到父母的召唤。我一直都以为父母是实在的,感情也是实在的,因此父母富含感情的召唤就不显得神秘。这在于我是这样的,还是在于古井呢?不可否认的是,父母召唤的力量不亚于孕育我的古井召唤的力量。我在他乡不可抑制地走向每一口井时,耳边都会响起父母的啰哩八嗦。

  是否神秘力量的抑制正在于此呢?

  是否16年来的啰哩八嗦与神秘召唤相抵消?或者有一方略加强烈?

  让我重新来审视一下1986年来的冬天的古井。1986年的冬天的古井是否仅仅只是散发水气,冒着暖水?是否还有感情的喷溅呢?

  我在16年后很郑重地坐在了古井的边沿。看着16年前我走出的地方,不由升起一丝感慨。16年前的缥缈终于实在地存在于我的臀下。用手搅动着几百年来不断涌出的水,凉得透心。

  16年后,我已不再适应它的冬暖夏凉。它持续16年的召唤似乎也不在显得神秘。

  父亲从远处走来,盖上新做的井盖。16年来的召唤穿越时空,却不能穿越一层薄泥吗?

  文/李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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