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小宁

　　有一种爱，常被忽略。“父亲”两个字，为何是多了严厉而少了温情？其实，父爱无语。无语而绵长。对于父亲，我总是不能用言语表达我的深情。

　　自从那场撕肝裂胆的家变到如今，6年了！每逢春节我都要携带着小女儿回家乡小城探望父母亲。每年的团聚，排遣了父亲离退后的寂寞，分担了母亲的劳累，增添家庭节日的气氛。长别经年，相聚日短。今年，我又读了父亲内心深处的牵挂。

　　农历初九，假满回穗。我带着女儿，踏着晨曦的路，小城还在睡懒觉，父亲为我送行。

　　今年的春节格外冷，据说是40年来罕见的一次。我第一次看见父亲穿上一件墨灰色的列宁大褛，这一身穿着隐约可见父亲年轻时的潇洒风度。父亲虽不是高级知识分子，但几十年来勤于学习，善于修炼，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就算在“文革”期间下放基层担任领导工作期间，也未改变他那特有的文雅气度。平时，父亲不善言语，但在万人大会作起报告来却能打动许多人。

　　也许父亲是说话了。用他的方式。他宽厚的手掌只是抚摸着外孙女的脸颊。这隔代的爱抚如同我们的步伐，绵长而又绵长。

　　小时候，我曾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是父亲的希望之星。在四姐妹中，我是最聪明、机灵、漂亮的一个。对下一代的期望自然放在我的身上。闲时，父亲常常带我外出散步，登茶楼，给我讲当年的剿匪故事。父亲的正统慢慢地凝注在我的成长中。

　　然而，18岁那年，我像中邪一般稀里糊涂地恋上了那个人。父亲极其不满意。他不放心把我交给一个外表英俊但却飘浮的男孩子。我战胜不了他的甜言蜜语，死心塌地跟了他。而命运真捉弄人，我的抗争并没有换来家庭的甜蜜。尽管如此，对于我们的分手，父亲可是伤透了心，为此大病一场。

　　父亲的目光，久久注视着小外孙女被晨风吹拂的柔发。他是在寻找女儿孩提时的倩影呀！

　　那些时，对于犯错的我，如果得到父亲的深责，也许我会感到慰藉和平衡，然而父亲没有呵责。这反添了我的内疚。我想，我该是要学了父亲，在挫折里不含有半句的唉叹，永远地向着快乐真善的人生，永远地用行动注释语言。如今，父亲也该宽慰了，他想看到的那种希望之光，他的女儿正在用生命点燃……

　　父亲拥有丰富的人生经历，懂得辨识每张脸孔，帮女儿一把有啥不好？我欠父亲的是那份情，那份爱。

　　消逝的青春已难挽回。父亲那个美丽而可爱的女儿也成了遥远。而在父亲眼里，女儿永远是个需要呵护的孩子。时光不会倒流，但时光尚有弹性。我能许诺的是，我要尽力去做我父亲喜欢我做的事。这是父亲的力量。向上而不会沉沦。

　　父亲送我，没有缠绵的话语，却步履沉健。他期望过我，失望过我，又不断地希冀着我。

　　上车了。我把头伸出窗外，父亲站在车站的出口处，无语如初。

　　父亲，不觉间头发苍白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已烙在额堂。车要开了。父亲仍在遥远处挥着手臂，在清冷的寒风里挥着他的父爱。我隐约看见他的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的言语，像是在鼓励，像是嘱托。

　　父亲，你的话，我懂！车开了，我下意识让女儿的小手伸出窗外，向他道别。

　　父亲，远方仍远，而我已泪如涌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