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生宿舍的看门人

　　大学的女生宿舍与男生宿舍是相邻的，而就像一则笑话中讲的那样，男生楼是牛郎楼，女生楼就是织女楼。楼间距是银河，那么女生宿舍的看门人便是王母娘娘了。这个形容在当时真是很贴切，每天都有些男生在楼下或默默地等待，或呼叫某个女生的名字，但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偷偷溜进楼去。并不是我校的男生胆子小，没有冒险精神，而是“王母娘娘”实在很敬业，而且让人感到害怕。第一次搬到这个宿舍楼时，去值班室登记，一进门看到她，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接着便庆幸是白天——晚上搞不好真以为遇到了鬼。这个女人40岁上下年纪，却已是满脸皱纹，干巴巴瘦小的身材。皱的如核桃一般的发青黑色的脸上，一只瞎眼耷拉着。竖眉、鹰勾鼻。怎么看怎么像童话中凶神恶煞的巫婆。

　　也许是这种可憎的相貌的原因，学生们都有些怕她，并且她总能带来一种阴森森的气息，这种气息具体也说不清楚，只是远远地看到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背后总有点凉凉的，只想要赶紧走开。

　　这个瞎眼阿姨有个绰号，还是上一届的学姐告诉我的典故：这个阿姨是在她们来这里的半年后的一个冬天出现的，接替了原来的那个值班人。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夜里总是不太平静，楼道里总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歌声，从一楼直到顶层四楼，有的女生夜里睡觉浅，都有惊醒。结果弄得人心惶惶，女生不敢夜间去卫生间。大家议论纷纷，都说是闹鬼了。后来有胆大的女生终于鼓足了勇气，结伴几个去看个究竟。循着歌声，结果在卫生间外的洗手台上，看到一个装满彩色鹅卵石的大塑料盆子，水龙头大开着，任水哗哗地冲泡着卵石，从盆边流溢出来，却没了歌声。大家正疑惑，突然有人从身后里间不声不响地出来，大家转头一看，是瞎眼阿姨。本就紧张的心情，被突然一吓，顿时有胆小的女孩惊叫起来。瞎眼阿姨的那只独眼射出冷冰冰的锐利的光芒，女孩们顿时作鸟兽散，跑回各自宿舍去了。从此，大家都知道这个楼里有个喜欢深夜唱歌、洗石头的瞎眼阿姨。大家背后叫她：夜半鬼声。

　　我觉得很是好奇，问学姐，那这个阿姨现在每天晚上还唱歌、洗石头吗？学姐说，那怎么成，那我们怎么休息呀，我们向学校反映，本想将她撵走。可不知道学校怎么处理的，半年了她还赖在这里。歌虽然不天天唱了，但也每月总要唱几次，深更半夜的，唱的那么骇人，真够让人恐怖的！……

　　听完这个故事的一连几个晚上，我都没有睡熟。因为太好奇了，独眼阿姨虽然长得吓人，但也不至于如此怪异，半夜起来唱歌洗石头吧？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背后到底有什么原因呢？我越想越奇怪，兴奋早已覆盖了恐惧，决定弄个明白。但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而我却由于睡眠不足，一天到晚精神恍惚，学习也受到了影响。心里不由好生怨怒：学姐定是听了谣言，而这根本就是莫虚有的造谣罢了。心中不免又有些遗憾。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就在已经认定是谣言的这个夜晚，我真的看到了学姐描述的那一幕。

　　平时夜里没有起夜习惯的我，那天晚上却不知怎么，破天荒地爬起来去卫生间。为了不影响宿舍人的休息，连手电也没有带。摸索着出了室门，就着走廊里幽暗的灯光，一路向卫生间摸去。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一层只有这么一大间，分为两室。外间是洗手间，里间才是卫生间。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我的屐着拖鞋的脚步声，踢踏、踢踏……在整个空间中回响。夜晚通常会使人感到不自然地恐惧，我又想起了关于“夜半鬼声”的传言，不由背后升起一股凉意，真想扭身跑回去！但是无奈内急，只有深呼一口气，给自己壮胆。快到洗手间了！我心怦怦狂跳，闭上眼，死就死吧！走了进去。睁眼一看，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原来没有亮灯。四周仍是静悄悄的，也没有半个人影。哈，真是自己吓自己啊，你个胆小鬼！我在心里自嘲地想。里间是卫生间，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从挂着的破竹帘缝里射出来。我放心地走进去，拉开一个小间的门，蹲下。小间与小间之间，有一道水磨石板墙隔着，下面留有约10公分的缝隙。而就在不经意间，我突然发现在我相邻的那个小间里，通过缝隙我看到了一只脚！穿着红色的拖鞋的脚！我顿时僵住了。旁边有人，为何一点声响都没有？莫非……我浑身一激灵，推开门跑了出去，掀开竹帘，眼前赫然一个女人的背影！站在对面洗手台前，黑黝黝地看不真切。听到声响，她转过身来。借着走廊的朦胧光线，赫然我看清了她那只闪着异样寒光的独眼，仿佛要穿透我似的，在黑夜中如此犀利骇人。真的是她！“夜半歌声”！同时我也看到，在她身后的洗手台上，放了一个大盆子，里面的东西圆圆硬硬的，被水浸泡着，也许是光线的折射，竟也发出点点光芒，在闪烁。我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她不动，也不说话，我也僵直着一步也不能移，仿佛被施了魔法。

　　对峙中，我游移的眼神瞄到她的鞋子。一双红色的拖鞋，真的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拖鞋！

　　在头脑极度紧张混乱的情况下，她突然开口说话了。这是我住进来之后第一次听她说话，声音低沉沙哑：你知道这些石子吗？每一个石子就是这楼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你。你们都在我的盆里。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洗它们，把不要的拣出来扔掉。你们中就会有人得病，甚至有人遇到意外。我会为你们唱歌，我会为你们超度的……哈哈哈……

　　她干笑了几声。接着转身抱起盆子，唱起歌来。那歌声嘶哑阴沉，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她边唱边离开了，随着走道里歌声的渐渐远去。我一声不吭地，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宿舍。宿舍的女孩都被歌声惊醒了，纷纷坐了起来。见我回来，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半天没吭声，突然放声大哭，哭得一塌糊涂……

　　后来我发烧昏迷了一整天。做梦净是那狰狞的面容和恐怖的话，还有那匪夷所思的红拖鞋……再后来醒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瞎眼阿姨了。据宿舍人说，她在我昏迷的那天就没再出现了，可能是向学校请辞了……

　　两年之后的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和带课的教授谈起了这段令人费解的往事。教授也识得那个瞎眼的阿姨，她本不是学校工作人员，只是一个后勤员工的老婆。她的丈夫在一次外出途中不幸出了车祸，留下她孤单一个人。两年半之前的那个冬天，她突然找到校长办公室，要求给一份事做。校长看她眼瞎，没有生活来源，出于怜悯与照顾，让她临时做管理员。而她只做了半年就不辞而别了。也有学校里跟她丈夫生前关系好的，后来去找过她。结果回来却吓个半死，经打听却说她早已在丈夫死后的一个星期，开煤气自杀了……学校的老师们听了传闻，却不怎么相信。好端端的，怎么死了的人会再跑出来工作呢？所以一致认为是造谣。但是私下里，这个故事还是悄悄地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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