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乌托邦似乎不是一个关于未来的神话，而是一种命运，一个关于梦想的虽然遥远却让人神往的童话。

　　文/萧武

　　晓波在QQ上告诉我，他现在在北京干活儿，做网络编辑。这一年来，北京已经是他换的第三个地方了。虽然我去年一年也换了四次工作、三个老板，不过怎么说也还是龟缩在杭州。我们这样的城市“游民”，换一个城市，一切都得重新开始，简直跟从娘肚子里再生出来一次差不多。对他的勇气，我的佩服可真用得上星爷那句话：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认识他是前年的事情。那时我十分迷恋网上辩论。 2002年9月，我发了一个帖子，都是些大而化之的大问题，跟人辩论了足足两个多月，也没什么眉目，自己也就渐渐觉得没意思了。10月底的一天，上网打开主帖一看，突然发现有人跟帖，ID是“相似的你我”。与他的辩论并不激烈，但他的态度倒非常好，左一个兄右一个兄，一会儿就把我弄晕乎了，跟他成了哥们儿。我们约定要找机会见一次面。他在江西读书，家却在浙江海宁，我在杭州工作，他回家的时候自然有机会。

　　去年7月间，他给我电话说，他要回家了，路过杭州，可否见一面？我说，好。我与他吃完饭，在一家书店里转到9点后转移到西湖边，开始聊将起来，从网上的奇人奇事到自己读过的书，从别尔嘉耶夫到刘小枫，从新启蒙到新左派，从国学大师到当代有名的学者，能想得起来的都臧否一遍。

　　我租住的房子对面住着一群附近酒店的服务员小姐，因为夜班回来得晚，天气又热，就不停唧唧喳喳。我们就坐在院子里又聊，直到小姐们已经不吵了才上床，上了床还是聊。恺撒的已经归了恺撒，上帝的正在走向上帝，而我们能有的就是这点聊天的快意。没有昨天单位里的尔虞我诈，没有明天的稻粱之忧。“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没有李白的时代里，我们就是李白。

　　过了几天，他就走了。之后又来过一次，住了一夜。还是一样的在书店闲荡，在湖边聊天。之后他就去了珠海，说是要在那里的一个网站工作，后来还在网上看过他工作的照片，还是那条短裤，还是那头短发，看不出一点沧海桑田的样子。那次之后，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起来。

　　不久他就去了济南，说是要在那里考山东大学的文学研究生，结果落榜。过年后的2月的一天晚上，我正跟朋友在外面闲荡，他就发消息给我了，让我很诧异。他说，他的文章在《读书》上发了，兄弟，我们出头的日子不远了！言词之间，能看得出来他的兴奋。

　　前不久，他在QQ上告诉我，他到了北京，还是在做网络编辑，收入有所长进，他的文字在京城有名的新锐报纸《新京报》上频频出现，一会儿是俄国作家，一会儿是刚出版的流行读物，看起来，他是真的出头了。

　　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也就小了。可是，有了网络以后，感觉似乎真的就小了许多。前两天，刘小枫来浙江大学讲柏拉图，我这样的铁杆Fans自然少不了去观瞻观瞻，可巧就在那里碰到一个叫ZHOURA的网友。他是晓波第二次来杭州时带来见过我的，所以认得。课间休息时，他告诉我，晓波到北京后，就在一个网友家里住了一个月，还跟两个人辩论了一夜。

　　日子渐渐流逝，我看去年今日的文字，已经觉得脸红，辩论更是“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事情了。没想到他倒是越来越喜欢辩论了，不光在网上跟帖辩，写文章辩，现在都发展到跟人见面辩了，可见是中毒有些深了。

　　ZHOURA说，晓波告诉他，流浪是他的宿命，所以他并不觉得这样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漂流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他的生活就该是这个样子，像19世纪俄国知识分子一样。每个人都有命，阿喀琉斯那样勇敢，一样不能逃脱命定的死亡，更不用说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了。只是我对漂流这样时髦的词越来越觉得讨厌，因为我看不出来那些写着流行文字的漂流者们究竟是否明白自己为什么漂流？但我知道，晓波应该是明白的。

　　“漂流的乌托邦”是晓波写的一篇关于俄罗斯的长文中一个小节的题目。那个文章，我的印象里似乎是没有写完的，或者是他写完了，我没有坚持读完，总之印象始终不怎么完整，但“漂流的乌托邦”我却记住了。如今看来，乌托邦似乎不是一个关于未来的神话，而是一种命运，一个关于梦想的虽然遥远却让人神往的童话。我自己在杭州这样的温柔乡里一天比一天平静，内心的冲动越来越少。朋友们告诉我，是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的时候了，只有银子才是塌实的东西，我也似乎越来越这样想了。

　　末了，又想起电影《鹅毛笔》的故事来，萨德死的时候，原来负责看管他的那个神甫成了萨德。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死，晓波却越来越像那个神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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