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小禅

　　我有一个朋友，是盲人。不是先天盲，23岁那年，一场大病让他永远地生活在黑暗中了。虽然命是保住了，但却永远地失去了眼睛，我总以为这种失明比那种先天的盲人更痛苦，困为曾感受过这个世界的五彩缤纷，知道那种阳光刺眼的滋味。

　　但是几乎没有听到他抱怨过。失明后他的眼睛和以前一样明亮，不知道他是盲人的几乎看不出来，因为他的眼睛非常地明亮，根本不象一个盲人的眼睛。我们去吃饭，有人扶着他进饭店，服务生说，怎么喝成这样还来喝？以为他是醉了的酒鬼。他总是笑着，一脸的得意，并不觉得悲哀。人活到这个份上，算是心清心明了。和他喝酒，他总是专注地看着你，仿佛比有眼睛的人还动情，而在他眼皮底下，我们一点小动作也不能有，因为他全知道，那双眼睛，真挚的让人心疼。

　　他是小城中的盲人作家，他的写作比正常人要困难一千倍。先用一张塑料板打成空格，然后压在一张厚些的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只靠感觉，开始的时候是字撂着字，后来渐渐地好了。他坚持不使用盲文，因为总觉得自己和正常人一样的快乐，有一天他让我猜一个脑筋急转湾，他说，有一天他灵感来临，半夜就起来写稿子，等天亮时他写了厚厚的一叠，他很兴奋，因为这篇文章在心中酝酿好久，好象是十月怀胎，今天终于写完了。他打电话让他朋友过来整理誊抄。他的朋友过来说，抄什么？他说，我写的稿子啊。朋友说，稿子在哪里？他说纸上啊。朋友说，纸上什么也没有啊。然后他问我，你说纸上为什么什么也没有？我想了想，没想出来。他说，真苯啊，因为钢笔根本就没水。

　　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他看不见我的眼泪，还笑着说，我还傻瓜一样对着白纸抒情呢，就象一个人对着一个聋子说我爱你一样，真是好玩。我擦了一把眼泪。说，是挺好玩。

　　他就是那样，把什么都看开了，他说过，人生最大的生与死都经历了，剩下的都是些细枝末节，如果还不欢乐地活着，真的对不起自己挣来的命。我从不问他是否感到无聊这样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很无聊，在他的小书房中，我每次去听到的几乎都是笑声，他经常开玩笑地说，多亏我眼睛看不见了，否则我要迷倒多少美丽的少女呀。

　　有一天他说，眼睛失明了还不要紧，关键的是心不要失明，心要是失了明，一切就完了。这句话我始终记着，他还说，怎么样都是要过一天，不如快乐地过吧，想想自己，只不过是眼睛失明了，比起那些从来没有看到过颜色的人，我是多么幸福啊，最起码，那些美丽的色彩可以让我充满了怀念的味道。

　　所以，我也经常地告诉自己，心灵的美丽，可以让自己生活得更美丽，美丽在心，生活在手，很多事情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