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珊

　　你们不要以为我是在写武侠。

　　我不会写武侠。我只是想和你们叨嗑叨嗑一只猫和一只狗的故事。

　　西门吹雪是一只猫。最初它是以流浪猫的身份被502寝室的姑娘们收留的。许是机缘巧合吧，那日黄昏，雨过天晴，小A和小D在校园的海棠花道上散步，竟邂逅了满身泥水穷困潦倒饥寒交迫的西门吹雪。那时西门吹雪还不叫西门吹雪，只是一只又脏又丑饿得左摇右摆的流浪猫。

　　小D是极爱猫的。虽然西门吹雪体型大了一点，脏了一点，丑了一点，但在看着它狼吞虎咽啃完两大根火腿肠之后乖巧地用泥泥的猫爪来蹭小D的裤腿的时候，小D还是决定收留它。

　　小A和小D破费了大半瓶沐浴露，把西门吹雪在洗手间里折磨得声嘶力竭，才把它收拾出一些猫样来，也因此才得到全寝舍的默认许可。

　　猫其实并不丑，是一只大白猫，全身上下无一根杂毛，只是流浪多日，偏又是不会捉老鼠的懒猫，饿得皮毛也失去了光泽。全寝舍的人各抒己见，为502寝舍的新成员命名。小D翘着腿坐在窗前，抚摸着大猫柔软的白毛，看着大猫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懒洋洋、很优雅地趴在她膝头上的倜傥贵公子相，忽然就想起那个一身白衣、表情酷酷的侠义剑客来了，小D捏了捏大猫的小鼻尖，说，就叫它西门吹雪吧。

　　西门吹雪在流浪之前的生活一定是养尊处优的。这从它非肉不吃、非牛奶不喝的饮食习惯可以看出来。起初小D对此是很气愤的，西门吹雪竟连她辛辛苦苦排队买来的炒蛋花都不屑一嗅。后来小D转念一想就高兴起来了，西门吹雪一路流浪而来，在这个食品垃圾随处可见的世界上能饿到半死，那它肯定是不愿意做乞丐猫；做乞丐猫也就罢了，肯定还是一只“不食不喜之食”的贫贱不能移的酷猫。嗯,有骨气！小D把一大块里脊肉夹到猫碗里，然后把自己碗里的水煮白菜吃得唏哩哗啦响，有滋有味。

　　西门吹雪很温顺，很安静，从来不惹出什么乱子。小D喜欢它吃饱了乖乖地趴到她的膝上，眯起眼睛姿势优雅地睡懒觉。对别人的诱哄吆喝爱理不理酷得要命的样子，连叫唤都懒得动。嗯,有个性！小D忍不住把西门吹雪拥紧些，这时西门吹雪就半睁起眼很不友好地咕嘟一声，那不满不言而喻：别烦我，正好睡呢！

　　自从西门吹雪住进502寝室，502寝室熄灯之后的“睡前夜话”就不知不觉地笼罩上一种很诡异的气氛。每个舍友都搜肠刮肚地编撰猫妖的故事。讲的人压低声音制造恐怖气氛，听的人一面嚷着不许讲不要听又一面在被子里竖起耳朵。讲到恐怖处大家一起惊呼出声来。这时西门吹雪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咕嘟一声以示抗议，然后全寝室的人就笑了，然后又继续搜肠刮肚地数着成千上万的山羊睡去。

　　有猫的日子是快乐的，只是502寝室的姑娘们直到西门吹雪走的那天才感觉到。就在西门吹雪住进来的第五天，管宿舍的胖胖的刘老太哼哧哼哧很艰难地爬上五楼，气喘吁吁地来敲502寝室的门：“宿舍里不许养宠物，送走，送走！”小D和舍友千保证万发誓西门吹雪很爱干净没有跳蚤，不随地大小便晚上睡觉不吵人，八张嘴巴说了三大卡车好话，可是最后刘老太憋出来的“坚决送走”四个字把502寝室的姑娘们的盈盈笑脸压成苦瓜脸。小D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决定把西门吹雪送给一个舍得喂它火腿肠和牛奶的朋友的朋友。

　　送走的那天，502寝室的姑娘们狠着心把西门吹雪放到热水盆里折磨了半个下午，把它喂得饱饱的。每个人都十分不舍，轮流把它抱到怀里又揉又搓，用脸不停地摩挲它愈见光泽的雪白的毛。小D沉默着把西门吹雪搂在怀里亲热了一回，然后塞给旁边的小A，抓起书包，跺了跺脚说：“我走了，一会儿有人来抱猫叫她自己抱走好了，别忘了告诉她这只猫叫西门吹雪……”说到后面声音竟有些变了。小D转过身，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磕上门的瞬间，西门吹雪竟然欠起身子在门里轻柔地唤了一声“喵呜”！

　　接下来该说说花满楼了，花满楼是一条小狗，你们千万别以为它患有眼疾，而且它的品行及个性和那个瞎子花满楼实在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花满楼是继西门吹雪离去的第十一天来到502寝室的。那一天舍友小K从亲戚家抱回这只憨头憨脑黄白毛相间的小哈巴狗，全寝室的姑娘们兴奋地尖叫起来，张牙舞爪地迎上来抱花满楼，把花满楼吓得躲到床下不敢出来。

　　花满楼本来有个名字叫“欣欣”的，可是谁也不愿叫它的原名，姑娘们依旧是各抒己见，一时间叫什么的都有。小D捉住它，蹲下去胡乱地揉它黄白相间的花毛，捏了捏小狗湿湿的小鼻尖，不假思索地说：“就叫它花满楼好了。”于是，小狗就有了它的第二个名字——花满楼，昵称“楼楼”。

　　花满楼的到来填补了西门吹雪离去的遗憾，舍友们把对西门吹雪未尽的爱和不舍投注到花满楼身上，从此花满楼集八方宠爱于一身，一扫刚来的怯懦，性情渐变，愈发与我们所熟知的一代侠士花满楼相去甚远了。

　　花满楼与西门吹雪相比惟一的优点是不挑食。白米饭也吃，青菜萝卜馒头麦饼也吃。花满楼只是小K从亲戚处借来养几天的，而且要偷着藏着地瞒着管宿舍的刘老太，所以每个人都由着性子宠爱花满楼，都宁可把青菜萝卜留在自己饭碗里而把香肠鸡腿扔到狗碗中。高营养高能量的食物不仅一日日地催肥了花满楼的身体，更保证了它充沛的精力，于是便渐渐地惹出事端来。

　　首先是有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小A找不到袜子了。找来找去在花满楼睡觉的纸箱里找到。花满楼一脸无辜的注视着赤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的小A，讨好地哼着。小A在脸上酝酿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并把没穿袜子的右脚高高扬起，可是她只是很轻地踏下去，用光脚板抚摸了花满楼一下。“狗嘛，淘气一点是难免的！”小A很快就原谅了花满楼。真实情况是，小A根本没生花满楼的气。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恶性事件使502寝室的姑娘们不得不对花满楼“另眼相看”了。

　　早上起床找不到鞋袜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令人气愤的是花满楼不知是不是曾拜老鼠为师，居然啃嚼起鞋袜书箱来了。当小K看到新买的拖鞋惨遭荼毒，并对着千疮百孔的鞋子怨声载道的时候，花满楼正趴在床底下啃嚼小D的书箱，啃得津津有味呢。“该死的花满楼，纳命来！”那一边，小B正提着一只破了的袜子作河东狮吼。花满楼到来的第四天，502寝室的八个纤纤淑女都变成了梅超风。

　　若是花满楼到此为止也还罢了，只要身材臃肿的刘老太不上来下最后通碟，花满楼是绝对有理由在502寝室长住下去的。可是任性的花满楼没有意识到它不经意间酝酿着的生存危机，愈发地把体内过剩的营养转换成更恶劣的恶作剧。渐渐地，我们的花满楼变得不讲卫生了。用嘴巴叼东西是你们熟知的了，带它下去溜时它的鼻子和嘴巴居然对各种各样的垃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502寝室的姑娘们渐渐怕起了花满楼，怕它热情地扑上来又撕又咬表示亲昵，怕它舔过垃圾的舌头来舔她们的脚趾头。姑娘们终于对花满楼的行为忍无可忍是在一个星期二的早晨。那天早晨正在梦着香格里拉的小B被一阵恶臭熏醒，睁开眼便尖叫起来。寝室地板的中央，雄赳赳气昂昂地耸立着一堆臭狗屎！姑娘们正对着那堆不祥之物一筹莫展的时候，睡靠窗处的小K也尖叫起来，距她的鞋子10厘米处，赫赫然也堆起一堆臭狗屎！

　　至此再没有人去抱花满楼了,姑娘们对花满楼的亲热和讨好恶语相向,避之惟恐不及.花满楼灰溜溜地躲在床脚啃姑娘们装着精神食粮的纸箱,偶尔出来徘徊一回,可是没有人搭理它.小A远远地对花满楼皱起眉头,并宣布一见到它就不爽.“如果某个人在第二天早上一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扫四泡狗屎，相信那个人的心情也一定好不起来。”值日生小A的话很有古龙的语言风格，小D点点头不说话，不知怎么的，她就怀念起西门吹雪来了。

　　花满楼就这样在502寝室的姑娘们怨声载道中被送还给原主人了。502寝室又逐渐恢复原来的生活轨迹。只是在说起花满楼的时候，每个人都笑笑的，会皱眉，会想念花满楼在的日子。

　　后来502寝室的姑娘们在校园里散步的时候，偶尔会遇到老师的小孩在草地上溜狗。小A看着别人家的小狗，会像祥林嫂想念阿毛一样，慢吞吞地说：“从前有一只小花狗，叫花满楼……”小D眼睛却看向极远处，说：“从前有一只大白猫，叫西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