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雷塘之骨

　　大概已有十年了吧，我不曾回过母校去。而今，也回不去了。只因它已经不在了，前些日子从同学那里得知，我的母校已经变成了一个停车场。

　　其实，人总是要到失去的时候才会珍惜，才会唏嘘，似乎只有这样的时候，我们才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更加丰富，更加完整了。我在念初中的时候，曾经听我的班主任老师陈立文先生说过。那时候，我正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时候，没把什么将来之类的放在眼里，总是要犯一些大大小小的错误。而陈老师总是在我犯错的时候出现，陈老师的个子不高，嗓门不大，可是皮鞋却很厉害，它基本上了解我们一个班的男生的小腿的弹性系数。也有传说他练过柔道，因为有人亲见他用一个“大背包”的技术把来学校挑衅的小阿飞摔出四五米远，可惜不能亲见了，因为再也没有阿飞敢来了。倒是经常看见他的皮鞋。每次他从办公室向教师走来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他的皮鞋在阳光下闪着阴森森的光。物理老师解释说那是因为皮鞋油填补了皮质的空隙，有了光滑的镜面效果的缘故。可是我们坚决不信。我们的小腿与泛着光的皮鞋摩擦了很多次，一点鞋油也没能蹭下来。

　　有一次，上语文课的时候，我的后桌利用他打通的课桌通道，把我的手用红领巾扣在了桌框上，语文老师发现了我的异常，就提示性的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说不站了吧，就这样回答吧。老师不允，坚持要我站起来，而后桌的家伙不学无术，居然只会打死结。结果我就连人带桌子一起站起来了。于是课还没有下，我们就站到陈老师的办公室了。我简述了事情的经过，强调说这不是我的错，只是后面的家伙太无聊了，总来斗我。却不料老师勃然大怒，一脚就踢在了我的小腿上，当我痛得弯下腰去抚摩伤口的时候，他的声音轰然而下：“为什么别人总是跟你斗？！别人是苍蝇，你是烂腿！”皮鞋闪着光，晃得我眼睛疼。

　　这句话伴随着我小腿上的那块疤，直到今天，疤痕随着时间淡去，老师的话却蚀刻在心上，越发清晰。教我做人，催我奋进。仍然记得，在第二天的下午，上晚自习前，老师在操场上和我说的话。那时，我们都在学校附近买点油糍当晚饭，吃完了离上课还早，一堆人就聚在操场上吹牛，海阔天空。那天，我还沉浸在烂腿的定位之痛中，拒绝了狐朋狗党的邀请，独自坐在单杠上发呆。忽然就听到那低稳沉厚的声音了。那次谈话的时间不是很长，可是每次回味的时候都要很久才能解脱出来。老师的话不多，他说，他曾经在工厂里呆过十年，文革那时他高中刚毕业。他很喜欢英语，可是却不能再学习了。所以拿了一本英文版的毛选来满足自己学习的欲望。他停了一下，说，不要到失去学习机会的时候才来感慨，人生会有遗憾，但是不要让自己书写遗憾。你是聪明的，希望你把握机会。不要被苍蝇叮坏了。说完，就转身走了。我还呆在那里，回味老师的话。远处的狐朋们跑来，以为老师会有什么追加的惩罚，还特地看我昨日的伤口。我挥挥手，上课去吧。他们愕然地看着我，上课还早着呢。我就在他们的愕然中，翻身下了双杠，回教室去了。

　　毕业的时候，我选择了念高中，在这所郊区中学里只有几个人选择的道路，其他的人大多选择了卫校和中专，因为那时这些学校还包分配的，就业比较方便，可以帮家里减轻点生活压力。陈老师问我的想法，我说，我要做老师一样的人。他很惊讶，我接着说，可以踢人，呵呵。陈老师想踢我，我看见他的皮鞋上有六月的阳光，不过阳光没有照到我的小腿，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乌云和清脆的雷声，老师用他厚实的手掌打了我的头。

　　我念完了高中，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