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10)张侨恩

　　已经很久都没有去过那里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又回到了那里。我抬头仰望，面对那一段纯真的回忆，其实我已经不想记起来了，宁愿它一辈子空白。尽管它是那样的美好。可这一刻，那段回忆又在一瞬间掠过脑间，闪过思念间。我紧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看着眼前那些七彩的塑胶设备，忽然间才醒悟自己长大了，回想起来，竟有十一年没有回来过了。那些古老陈旧的石头滑梯和沙池也全部不见了，就连一点点能让我怀念的东西都没有了。我眯起眼，试图想起从前的情景；那个青绿色的石头滑梯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白点。我还记得，那滑梯好高好高，好长好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当时太小的缘故。望着望着，我似乎看到了些什么，我情不自禁地朝那儿走了过去。竟然没有变十一年来都没有变，在石头堆边，滑梯角落下边，总能发现那儿盛开着一簇簇中黄色的，矮矮的却傲然挺立的小黄菊。

　　十一年前我还住东乐的时候，爷爷就常常带我去散步。他老人家特喜欢讲故事，讲他以前年少时的故事。我也爱听，不厌其烦地听。事实上我根本听不懂，可小孩子就爱热闹，你一分钟少了讲话他就跟你闹。所以我总是笑嘻嘻的，不论爷爷讲的是喜或悲，我都会笑着看着他，围着他老人家不停地转，蹦来跳去的。最后爷爷也会被我逗笑，可那笑，到底是含苦的还是掺乐的，我当时还小，不懂。而我时常还会看到爷爷坐在那儿发呆，手里拿着一朵小黄菊，对着正向他灿烂微笑的我，比划来比划去的，不停在空中摇晃。我冲在了爷爷怀里，爷爷摸了摸我的头，把小黄菊递给我说：“露露啊。你看这小黄菊，等你长大了头发留得长长时，别在你黑黑的头发上，一定很漂亮。”“真的吗？”我两眼听得发光。爷爷只是轻轻地点点头，理了理我的头发：“嗯。你也要像它一样坚强……”

　　我开心得很，兴冲冲地跑回家，大声跟妈妈说我要把头发留得长长的，以后好别上一朵小黄菊！爷爷在后面哈哈大笑。从那天起，爷爷每天都会摘一朵小黄菊给我，而我，则会将那些花一朵朵轻轻地摆进自己的小檀木香盒里。日日一朵的积累，小盒子根本已经装不下了，所以爷爷那天专程去为我买回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木箱。然后将以前存下的那些小黄菊“哗啦、哗啦”地倒进了新箱子里，接着轻轻合上盖子。

　　光阴苒苒，不知不觉爷爷已经越来越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而且这几年来也得了不少病；我也上了小学，学习一年比一年紧张，而相对的，回惠州探望爷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爷爷尽管身体不好，可依然天天早睡早起要奶奶陪着走到红花湖再回家。一如既往的，爷爷总会摘一朵小黄菊带回家，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等我有机会回来了，给我。而我的大木箱也快有要满地泻出来了。其实随着回去探望的次数减少，小黄菊的影子在我的脑中、心中早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但却始终挥之不去。

　　终于有一年，爷爷病倒了。因吃杂了东西胃不行了，几个星期以来床都难起。在儿女们的建议下，爷爷转来了深圳治病。在头那些时候，我清楚地看见爷爷竟是那样的憔悴，那样的衰老。我震惊。几个月以后，爷爷出院回了惠州。

　　打那以后，爷爷早上不再出门散步了，说是怕突然犯病，不安全。加上脚也不好使，便终日坐在家里眯着眼睛看电视。也从那时候起，我再也没有在爷爷那儿拿回来过小黄菊。后来，爷爷的病越来越多，日益加重，走路也就摇摇晃晃的，似乎总马上要跌到，我们走在爷爷身后时，总会很本能地伸手搀扶。

　　待那以后，我仍时常回去看爷爷。爷爷的身体也一直挺不错的，不过我每次回去都发现爷爷吃的药总会多几盒。看着爷爷吃药时的手微微颤抖时，心也总会随之暗暗隐痛。直至我上了初中，爷爷再一次病倒了。就在爷爷病得最重，最稀里糊涂的一个星期里，一直都呼喊着我的名字。每一天都要问身边的人：“露露呢？她…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第二个星期六，我赶了回去看爷爷。走在那条似曾经过的病房前的走廊上，我在庆幸。在庆幸爷爷这次又在死亡边缘挣扎了回来。轻轻推开房门，我在门与门框那随着我的力渐渐变宽的空隙间，看见了那个面色苍白着睡在病床上的爷爷。一眼看去，全是白的。爷爷用力地向我笑，我呆了。笑不出来，泪水其实真的很想不争气地留下，可我忍住了。我勉强地笑了一下，爷爷看见我似乎开心地不得了。不停地拉着我说话，其实我深深感到，爷爷那硕大的手掌，我轻轻就可以挣脱掉。后来说累了，爷爷就睡了。

　　中午回奶奶家吃饭。奶奶把我叫进房间，接着从抽屉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奶奶慢慢地把它打开，是一个盒子。说是爷爷交代要给我的。我接过来，里面，其实是一些早已经枯干的小黄菊。我已没有力气去啜泣，只知道，泪不断从眼框中从脸上划落。我用手轻轻挑拨着那些一朵朵满载着深情的小黄菊，指尖在那些小黄菊梗间开始无力。回家后，我又把那久违的那大箱小黄菊拖了出来，其实已经不香了，也枯得不像样，可是，它却泛扬着一种东西，一种无价的东西；爱。

　　我划开眼边的泪珠，风吹散了额前的留海。我向那滑梯角落下边的簇簇小黄菊走去，摘起一朵，用它映着天空的蓝，微笑。对啊，什么都变了；但它却仍没变。从前的一切，是永恒，是纯真。

　　“露露啊。你看这小黄菊，等你长大了头发留得长长时，别在你黑黑的头发上，一定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