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谁痴情

　　作者：李卫

　　大三那年，我们3号女生楼，在“大一土，大二洋，大三俏，大四没人要。”的歌谣中由原来的丑女楼晋级为公主楼，一时间，千树万树梨花开，楼前楼后也在刹那间客似云来。

　　这个发生在好多个凄冷夜里的故事，说的便是楼后那个暗恋我们隔壁宿舍舍花朱贝贝的薛伟良，我们都亲切地称之为歌霸。

　　薛伟良幽怨的吉他声总是于晚上10点左右响起，持续到11点熄灯前。天天不换的是一遍又一遍的黄品源的《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哀伤的吉他声，伴着苍凉的男低音，以一种独有的穿透力动情吟唱，伴随着我们度过了半个月的萧杀寒冬。每当歌声响起，舍长总会异常温柔地逮谁就说：“下楼给他投两个硬币吧。”每每唱完，薛伟良都会提高八度叫道——“501朱贝贝，我爱你！”惟恐天下不乱的是我们，总朗声高处应答——“我们也爱你！” 薛伟良会不会吓一跳已无从考究，但阿姨们急吼开了，平地惊雷乍起般——“5楼，干吗呢？”朱贝贝惊羞不堪，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哀求：“你们别闹了，我已够烦心的了。”

　　周末晚，朱贝贝和邻校的男朋友一同去了薛伟良的宿舍，以这种近乎侮辱的姿态明确对薛伟良进行了拒绝。但是，当晚，薛伟良又赴约般准时赶到，在料峭的寒风中忘我地唱《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朱贝贝无计可施，也不敢再搬来男朋友，生怕惹出什么事来。

　　如是好几天后，热心女生们开始穿梭于501宿舍，居委会大妈般苦口婆心地力劝说硬心肠的朱贝贝与楼下的歌霸同学携手同老。但结果是大家语重心长地交流完意见、了解完朱贝贝已对男友“死心塌地”的决定后，都长叹一口气后作鸟兽散，不再重提此事。

　　后来才知道，歌霸和朱贝贝是青梅竹马，一起考上本校，大三时，朱贝贝被邻校一篮球队员“拐走”。歌霸伤心得无以复加，每晚都企图以在楼下放歌的痴情打动朱贝贝。据说，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片断，歌霸平时在教室或图书馆门口的围追堵截我们没“福分”看到。

　　歌霸的歌声虽然很深情，但时间一长，大家都烦了。这天晚上，歌声又起，舍长实在忍不住了，到隔壁劝说朱贝贝为了大家的清静，把歌霸支走吧。朱贝贝却坚决不同意，说还没熄灯，现在下去只怕置自己于众目睽睽之下。说完，就赶紧上床戴上耳塞睡下。

　　过了半个小时，楼下歌声仍是未歇，楼道里已是起了骂声。舍长于是叫我，李卫，你代表我们下去把他赶走吧。我躺在被窝里回了一句，我才不干这缺德事呢。但过一会，我也忍无可忍了，翻身起床，出了个馊主意：不如，我们泼他一盆冷水，看他走不走？大家一听大感兴趣，纷纷从床上爬起来。

　　我立刻从水房里端出满满一盆水，但我的身子太过单薄，力气不足以泼远，只好叫上身强力壮的舍长帮忙。舍长连忙摇手，后经众人劝说，才勉强同意。

　　那一盆水泼了出去，哀婉的歌声改为一声惨叫，吉他音也戛然而止。

　　我们笑成了一团。之后，快速钻进被窝蒙住头。等到大家平静下来，已经熄灯。本以为歌霸已经走人，却听见窗外他嚎啕大哭的声音，但很快，歌霸被他闻讯赶来的舍友架走了。楼上的我们，在黑暗中渐渐不安和害怕起来，开始忏悔自己的过分。歌霸被架走的那晚，围绕这个可怜的男生，我们的卧谈一直进行到舍管阿姨来敲门。可惜大家只是同情他的痴情，却一致地认为儿女情长的男生没出息。

　　之后，歌霸终于在我们的视野里消失无踪，楼后的窗下一度寂寞清净，而后又不停地有接班者前赴后继——但是这么多人里，我们只记得这个最有创意的薛伟良。大三下学期在图书馆我又遇见过他一次，头发凌乱的他，眼神依然空洞。

　　我一直觉得这是自己在大学里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也一直想找机会和他说声对不起，但却打听来他毕业后不久就因车祸意外去世了的消息。刹时，我百感交集，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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