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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植芳:师者脱俗于是教育脱俗

http://y.sina.com.cn 2005年09月24日 20:43 解放日报

  贾植芳1916年生,山西襄汾人。复旦大学教授,著名的“七月”派作家,中国现代文学、比较文学专家和翻译家。贾植芳创建了复旦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研究室,是中国最早研究中外文学关系领域的博士生导师。

  所谓大学者,乃有大师之谓也。

  走近复旦大师贾植芳,如同走近百年学府的师道光芒。

  因为,师者风骨,文化风华,正是“旦复旦兮,日月光华”之精粹。

  师道的光芒,那是在长久的点滴的寻常中,而无声地流露和浸润。著书立说、传道授业,更是自己人生一世的传奇与琐碎。正如有的学生所说:“我特别喜欢植芳先生在一杯茶、一支烟中,侃侃而谈,风骨毕现,从中不仅传授了读书的心得,更是传染了一种难得的为人风格。”

  师者脱俗,于是教育脱俗。

  我这个教授是假的,不是人人都叫我“假(贾)教授”吗?不,我教书却是真的,从来不卖假货

  采访贾植芳教授,是在他安于复旦教师公寓的家中。窗外绿意葱茏,屋内书香萦绕,小恙后的他端坐于书房,体格清癯,风骨清峻。

  因为身体的关系,医生不许他抽烟,只有一杯清茶仍在手,侃侃而谈的他神采也依旧:“解放前我是个以写作译书卖文为生的自由职业者。解放后,实行每人分配一个岗位。我是左翼作家,把我安排到了复旦大学。”

  那时三十多岁的进步作家贾植芳,人生转折成为高等学府的教授,开始漫长的执教生涯。“我成了一名身为教授的职业者,但我不是科班出身的书斋学者,我是在时代风浪中奔波的知识分子。教书育人,这是我一辈子颇感欣慰的大事!”

  努力经营“教书育人”大事的贾植芳教授的家,吸引着学子们络绎地前来。你一声“贾教授”,他一句“贾教授”,常常惹出他意味深长的

幽默。“我这个教授是假的,不是人人都叫我‘假教授’(贾)吗?不过,我教书却是真的,从来不卖假货。”

  “不卖假货”的他,严谨治学,认真对待每一次的传道授业。文革结束后他重返教席的一堂课,是去上海海关专科学校作“关于狄更斯和《大卫·科波菲尔》”的报告。学校学生百余人,围着他提问种种,他一一作答。为了这一课,他“找了几本有关英国文学方面的书参阅备课,在前两天还开了一个夜车到凌晨三点,才写好了讲演的提纲”。

  他教书不拘一格,家门为学生大大敞开着,于潜移默化中“植”种桃李芬“芳”

  贾植芳教授让家人拿来点心,招待我们。“澳门朋友寄来的,多吃点。”老人一再地要我们品尝,自己捧着茶杯,笑微微的。仿佛,一次次学生登门时的慈祥与热忱。

  出生于山西的贾植芳,有着北方人的豪放与质朴,有着五四青年的热情与执著,更有为人师者的慷慨无私。他相信传统的师承关系,先教学生做人,再教学生学问。他教书不拘一格,家门为学生大大敞开着,于潜移默化中“植”种桃李。学生都爱找他求学问学,到他家里聊天、喝茶、吃饭、喝酒,乃至借钱。更慨然奉献着的,是学问之渊博和传道之虔诚。

  一口浓浓的山西乡音。第一次听贾教授讲话,学生李辉说:你的话真难懂。毕业二十年后,李辉回忆道:“他关于现代文学的广博见识和真知灼见,贯穿于这样一些闲谈中。与课堂教学相比,我更喜欢这种聊天式的熏陶。在我看来,甚至这是大学教育真正的魅力所在。”

  有时连续下雨,使得大家不便串门。贾植芳耐不住这样的清静。于是,端着茶杯在客厅里来回走,还不时到门前听听有没有敲门声……

  他用精神感染学生,桃李果然芬“芳”。在他的第一批学生中,出了美学家施昌东、文学史家章培恒、现代文学专家范伯群、曾华鹏等。

  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导陈思和,想起曾“坐在贾植芳先生那时所住的朝北小屋里,灯火幽暗,充满煤气味,我们聆听着他老人家侃侃而谈。我们正是从他那高亢急促的声调里,渐渐地步入现代文学的堂奥,开始了研究道路。复旦就是有这么一个好传统。”已身为人师的他,如今传承的就是曾经从师辈那里所获得的东西———不仅是专业知识,更是做人为文的品格,是诲人不倦的红烛精神。

  历经战火、牢狱和各种磨难,却不改其刚强乐观。他努力“把人字写端正”

  师者风骨,是由传奇人生铺垫的。

  贾植芳曾这样总结自己:从一个监狱到另一个监狱。历经战火、牢狱和各种精神磨难,却不改其刚强乐观,一生坚持知识良知和社会批判精神,努力“把人字写端正”。是为贾氏“风骨”。

  1936年,“一二·九”运动爆发,贾植芳积极投身于学生运动,游行、散发传单、高呼口号。当时的他正在北京美国教会崇实中学念书,经常在《京报》、《大公报》、《申报》上发表文章。一天凌晨,数名军警突然来到他的住所,将他带进了监狱。首度进班房,罪名是“危害民国”。在监狱里,贾植芳一直是个“刺头”,狱监给政治犯吃跟刑事犯一样的伙食,他怒摔饭碗,“我没犯罪,不吃这个,我要吃好饭!”硬是让看守所所长给他换了伙食。

  在山东济南经商的伯父赶到北京,花钱将他保释出来。因为在牢里的“出格”举动,他被要求“随传随到”。为了避免再被抓进牢里,伯父让他到日本留学。在东京读书的时候,贾植芳结识了郁达夫、郭沫若、李春潮、覃子豪等人。

  1937年,贾植芳回国,那时他的最大信念就是抗日救国。

  1945年,贾植芳想通过西安投奔革命根据地,路经徐州的时候,被日本宪兵队的特务抓走了。这一次,他在宪兵队的监狱里呆了3个月,直到日本投降。

  离开徐州后,贾植芳只身来到上海,《大公报》发表消息,题目是《青年作家贾植芳到上海》。那一年,他30岁,正是而立之年,但他的身上只有8块钱。

  在上海,贾植芳办过报纸、杂志,以文谋生,但他始终积极投身当时的进步运动。1947年,为纪念五四运动30周年,上海的地下学联办的《学生新报》请贾植芳写文章,他写了《给战斗者》,热情讴歌战斗的勇士。

  频频发表的文章引起了当局的注意,贾植芳又一次进了监狱,以“煽动学潮”的罪名被关了一年半。最后,是和贾先生相熟的一家书店的老板,以留日同学会的名义把贾植芳保了出来。

  当贾植芳第三次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换了天空。他拒绝了仕途,选择了到复旦大学教书,担任中文系主任、专职教授,被誉为革命作家。

  1955年5月15日,就在报纸公布“胡风反革命集团”第一批材料的第三天,上海高教局领导以开会为名把贾植芳叫到了办公室,直截了当地问:“你对胡风的思想作何表态?”

  贾植芳说:“胡风是我的朋友。”

  “他写了30万字向党进攻,你知道吗?”

  “他只是为了文艺事业的繁荣,向党提意见。”贾植芳这样表态。

  一直持续到晚上,贾植芳始终坚持,胡风是他的朋友。后被带进了看守所,他依然咬定“胡风是我的朋友”,坚不改口。为此,他遭受了整整11年的牢狱之灾,被批斗了近13年。

  在苦难面前,贾植芳始终心怀坦荡,不忧不惧。刚毅的精神,支撑他的艰苦岁月。“平时我舍不得吃肉,都是买青菜,但是一批斗我,回家我就买排骨,自己安慰自己。一个人不要自我侮辱,是很重要的。”

  在历经坎坷的他看来,各种经历都是人生的财富。而自己此生最大的财富,就是“没有做对不起国家、民族、朋友的事,做人还像个人,书没有白念。”

  坎坷中彼此搀扶的坚强人生,他们活出的是一番气象,活出的是一种风骨

  如今年已九旬的贾植芳老人,安静地在家里,读书看报,和学生交流。

  坎坎坷坷的过去,享誉学界的声名,在他看来都是“云淡风轻”。他所求着,就是最质朴、最本真的道理:“毕生的责任和追求,就是努力把‘人’这个字写得端正些。尤其是到了离火葬场日近之年,更应该用尽吃奶的最后一点力气,把‘人’的最后一捺,画到应该画的地方去。”

  平反后的贾植芳回到了复旦大学。跟着他颠沛流离了大半生的妻子任敏也回到了他的身边。嫁给贾植芳,任敏是嫁给了自己所倾慕的才华和人品,也是嫁给了婚姻中的“5年独自流放青海、11年音讯隔绝、12年南北分居,和大大小小的牢狱之灾”。

  晚年时,这对半世飘零的老两口,总算过上了安稳的生活。贾植芳治学育人,任敏操持家务,帮助整理资料,抄录手稿。

  1997年,任敏突然患病,医院诊断为脑中风。病情反反复复,医院甚至发出了病危通知。

  贾植芳在学生的搀扶下来到病房,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紧握老伴的手,大声叫着:“任敏啊,你要好起来!”

  入院以后从来没有反应的任敏,这时突然涌出了眼泪……

  2002年11月,任敏离开了人世。贾植芳至今保留着她的房间,老伴活的时候是什么样,便永远是什么样。“我的所有的人生活动和成就,都凝结着妻子的欢欣和眼泪。我们在到处是坎坷的人生旅途中,彼此搀扶着,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了过来;抗住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天风暴,坚强地活了下来。”

  坎坷中彼此搀扶的坚强人生,他们活出的是一番气象,活出的是一种风骨。

  采访结束时,贾植芳老人一笔一画地签上名字,赠送我们的,就是任敏女士纪念集《做知识分子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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