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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人鬼情未了

http://y.sina.com.cn 2005年12月12日 16:10 新浪校园

  作者:徐贵祥

  “活见鬼”这三个字构成一句话,显然已经经历了一个缩水的过程。通俗地说,就是大白天里见到鬼了,更通俗地说,是一个活人在大白天里见到鬼了。鬼到底是什么样子,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见到过的人各说各的,没见到过的人乱蒙瞎猜。但从有史以来的文献或口头文献中我们知道,鬼是一种很神秘很个性化的灵性载体——请原谅我的无知,我实在找不出一个恰当的概念来指称我们家喻户晓的鬼,好像既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更不是静物。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就想,鬼这个东西,或许就像小说,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每个人心中都有鬼,然而每个人心中的鬼并不相同,每个人都是按照自己的经验或曰自己的兴趣塑造进而描述自己的鬼。

  真的活见鬼了。为什么要扯起这个话题呢?是因为案头上放了一部小说稿,叫做《消失的年代》,写的就是与鬼有关的故事。我在翻阅书稿的时候,老是心不在焉,一会儿想到了《封神榜》,一会儿想到了《西游记》,一会儿又想到了《聊斋志异》以及国产的诸多的志怪小说,真的像是“鬼打墙”,晕头转向。听说当代世界文坛上出现了所谓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魔幻现实主义和超现实主义,我的阅读量有限,理论上不求上进,对于任何主义都不求甚解,总是喜欢把复杂的(或曰丰富的)东西简单化(或曰通俗化),姑且生搬硬套,我把上述所有的主义都统称为见鬼主义,也包括这部《消失的年代》。

  从简介上看,《消失的年代》作者应该是时下叫得正欢的“八十后”,后生可畏,这是我的第一个感觉。浑身是嘴,这是我的第二个感觉。因为作者的名字叫吕晶,粗算一下,一个人竟然有了八张嘴。嘴多不是坏事,嘴多决定了叙事语言的最佳选择。第三个感觉是麻烦大了。这部书稿之所以放到我的案头,是要我写评。在我的感觉中,能够为人写评论的,通常都是德高望重之辈。像我这样的,虽然年纪一大把,然而在文坛还算是“后起之秀”,心里确实没底。等到看了书稿,心里就更虚了。我把书稿粗粗翻了一遍,再粗粗翻了一遍,心里立马就跳出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小说可以这样写吗?这个问题很严肃,甚至关系到某些原则。我自己似乎都能感觉到,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表情一定是满脸的庄重,俨然是一副捍卫文学严肃性的正统作家的嘴脸。

  第二个问题是,小说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写?这个问题又被反弹回来了,一般说来,做出这种反弹的都是具有创新精神的年轻人,以离经叛道为己任的开拓者。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反弹这个问题的是我本人,好像我也成了初生牛犊,嘴角边挂上了年轻人才有的反感和不屑。

  第三个问题是,小说写得怎么样,我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先说说小说的故事吧——我仍然坚持认为,故事是小说的基本要素或曰第一要素,尽管这个看法不大时尚,甚至有点落伍。《消失的年代》讲的是两个大学生旅游者因故流落荒山,触发了暗道机关,进入了建于一千五百年前的南齐墓宫,由于一首古诗,学理科的大学生随口创作了一首应和之作,结果就像对上了接头暗号,沟通了密码,复苏了基因,该大学生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前世竟然是这座墓宫的主人,他摇身一变成了南齐末代皇帝萧宝融,同一千五百年前的大老婆韩皇后和小老婆柳如梦相会,并同一千五百年前的窃国大盗斗智斗勇,终于揭开了尘封的历史真相……更耐人寻味的是,当作品写到最后,主人公回到人间,回到现世,却又发现自己现世的恋人已然同前世的柳如梦浑然一体,并且也经历了回到前世的种种奇遇,眼看就要结束了的故事又重新开了个头。

  够悬的吧?姑且不论小说编得怎么样,叙事是否流畅,能否自圆其说,技法是否娴熟,更不能上来就去检验是否符合逻辑。先看故事,你就不能不叹服于作者惊人的想象力。想象力决定创造力,有了这等想象的功夫,你就不能不承认该作者写小说的能力或曰潜力。我们读过的历史小说多了,我们读过的神话小说多了,我们读过的把历史和神话结合起来的小说也很多,但是我们很少见到这样把现实和历史、把今生和前世、把阴谋与爱情、把人和鬼的故事打磨得如此有声有色的小说。从创作主体的角度上看,构思诡异,叙事灵巧,曲径通幽,峰回路转;从作品呈现的阅读效果上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阴阳模糊,生死无界,活人成鬼,死人做爱,花团锦簇,令人神往。一句话说到底,这是一部让你有话可说的作品。

  话题扯到这里,又似乎涉及到一个真实性的问题。简而言之,这个问题似乎不是个问题,没有人敢说小说必须是真实的,而且我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小说就是虚构的,不虚构那还叫艺术吗?小说不是新闻报告文史资料,就得靠作家无中生有,“无中生有”比之“有中生有”有天壤之别。既然是无中生有,真实性就只能理解为艺术的真实了,而所谓艺术的真实又只能理解为可信性了。因为《消失的年代》把小说嫁接到一个荒诞的背景上,而且扯进来一段历史,弄得人鬼难辨,所以又引发了另外一个话题,也许是一个离题的话题,那就是文学和历史的关系,或者说文字和历史的关系。

  我一直认为,所有用文字记载的历史,充其量都不过是历史的故事梗概,而且这个梗概是非常简单的、甚至是不能保证不被歪曲的。文字记载历史的有限性,给予艺术家——所有的仍然用语言、声音、图画、形体等等方式诠释历史的人们——以无限广阔的创作空间。历史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历史观,甚至可以独立地拥有自己所认识和理解的历史。我对于历史的兴趣,并不在于那些已知的(或曰已经被文字以及其他符号记载的、可能是被减缩的误解的)梗概,而在于这些梗概背后存在着的我们无知的辽阔的海洋。结合《消失的年代》来思考问题,我一直不能确定,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超自然力——这个说法不确切,因为从字面上理解,超自然力似乎也应该是一种力——这样说似乎更不确切,超自然力好像又是一种客观存在、但不被我们认识和控制的力量——这样说同样费解,既然不被我们认识和控制,也就是说,那是谁也没有见识过的东西,谁也没有见过的东西我们有什么依据证明它的存在?话又说回来了,谁也没有见过的东西我们又有什么依据证明它不存在?——说来说去,连我自己也被绕糊涂了。超自然力和超自然界的形象建造、超自然叙事以及超自然的语言就是这么令人费解而又诱敌深入。超自然力是否存在并不重要,证明它的真伪那是科学家的事情,作家的任务似乎天生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从这个意义上讲,你甚至不能轻易否定《消失的年代》的真实性。

  活见鬼的事情我们大家都不相信,但是活见鬼的故事永远都在流传,这其中没准真有什么高深莫测的玄机,不是你我凡夫俗子所能领悟的。放着大好的当代不写,放着唇红齿白的活人不写,为什么要写鬼呢?我想作者自有他的道理。有些话人不敢言而鬼敢言,有些事人不敢做而鬼敢做,人说不出的话鬼能说得出,人做不到的事鬼能做得到。以鬼拟人乃作家另辟蹊径的路数。其实作家笔下的鬼并不可怕,像蒲松龄笔下的鬼,不仅不可怕,简直可爱得胜过于人。《聊斋志异》成为中国古典文学经典之一,说明写鬼的小说仍然市场看好前程似锦。当然,不同的作家笔下的鬼也不尽相同,我前面已经说过了,鬼和小说有点相似,都是非常个性化的,你心中的鬼如果同我心中的鬼相同,那我们两个都是鬼了。《消失的年代》以超常的想象和精巧的结构,从阴阳两界之间寻找了一条叙事的捷径,送来了几个新鬼,还有几个半人半鬼,给我们波澜不惊的文坛带来一股阴森的清风。我个人认为,这即便不是对中国文学的重大贡献,至少也不算破坏。

  遥想当年,庄子和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这老先生颇有生活情调,能从游鱼的身上看出乐趣,说:“儵鱼从容出游,是鱼之乐也。”惠子有点死脑筋,居然讥笑庄子说,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的乐趣呢?庄子的回答令人叫绝——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就不知道鱼的乐趣呢?后面还有一段辩论,因为众所周知,这里就不展开了。我把这个典故作为这篇鬼话连篇的所谓评论的结尾,大约跑题不远。

  徐贵祥,笔名楚春秋,著名军旅作家,长篇小说《历史的天空》荣获第六届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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