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元 图/朝生暮死

　　爸爸常常对我说，我有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密，就像我家的屋檐，可以为我的眼睛挡风挡雨。他还说我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嘴唇粉嘟嘟的，谁看见了都想亲一口。可是谁又不敢真的那样去做，因为我就像是一个瓷做的小人儿，美得透明，美得有危险，他们担心一个轻轻的拥抱就会把我弄碎了。

　　“你是天底下最美的小姑娘，和你妈妈一样美！”爸爸总是这样喜滋滋地对我说。

　　“比那个睡着了的公主还要美？”我问爸爸，手里轻轻地转动了一下魔方，轻得连我自己都听不到转动的声音。

　　“是的，快睡吧，我的小公主。”爸爸把手伸进被子拿走了我的魔方，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也有金色的头发吗？”

　　爸爸沉吟了一下，说：“不，你的头发是黑色的。”

　　“黑色的？”我觉得有些失望。为什么不是金色的？像黄金那样的金色，闪闪发光的金色。

　　“好孩子，相信爸爸的话，黑色比金色还要美，就像……就像

　　美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我知道

　　我其实还知道很多事情，比如，我知道说话声音有点尖的是王阿姨，身上总是香喷喷的是丽丽姐，张伯伯说话之前总爱咳嗽一声。我知道我家门前有一棵槐树，去年它第一次开了白色的小花，在它旁边有一个胖胖的绿色邮筒，走不了几步就是红色的消防栓，我得躲开它。我还知道从我家到车站的距离是735步，公车第六次停下时，我就该下车了，向后转，再走112步，就是我的学校。沿着脚下的石子路走15步向右转，再走21步就会踩到一条突起的线，这是学校的走廊。夏天的时候，当我感到阳光晒到我脸上时，我应该向左转，这是我的教室。冬天的时候太阳升起得晚些，没有阳光晒到我的脸上，不过那也没有关系，教室里轻飘飘的水仙花香照样会告诉我，教室到了。面对讲台的左边第三排是我的位置，我在这里学习语文、数学、英语，还有很多别的孩子想不到的东西。我的课本上没有爸爸说的那种字，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孔。是的，我读的是盲人学校。我就是那些不太有礼貌的人说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