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73届 金炎

　　伏案灯前，极力去追寻少年时代的我，渐渐地，眼前浮现出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说 虎头虎脑，不如说呆头呆脑更为确切。可笑的是他耳朵上多块肉。老人说这是“栓马桩”，有了它必有后福，可实践证明绝非如此。他额头颇高，据说这种孩子聪明，他也曾自豪过一阵，直到后来才发觉这不过是比别人更早谢顶的征兆而已。相比之下，他的个子却不如额头那样出众，本以为属于发育晚的一类，有朝一日会后来居上，可一直等到中年仍不见“居上”的迹象，只得死了这份心。就是这样一个傻小子，在二十二年前，带着满身的稚气踏进了北大附中的校门。凭心而论，假如当时也象现在按考分择优录取，恐怕北大附中就不会是我的母校了。那时的“读书无用”论为我这样的淘气包提供了“大闹天宫”的条件，也恰恰因为如此，我才有幸进入了这所有雄厚师资力量、有丰富教学经验、有一定社会影响力、曾培养出现在仍在培养出大批人材的“重点”中学。我一直为自己是北大附中的学生而感到自豪。直至今日。

　　十三岁到十八岁，初中到高中，这是人生道路的重要阶段。正是在这里，我从一个打群架的闹将成长为一个有一定文化知识的共青团员。为此，许多老师付出了他们的一片爱心，扶我前行。我感谢他们，他们永远是我尊敬的师长。

　　刚上初一我很闹，说是在文革中趁火打劫还不到那个年龄和程度，总之天下大乱，也就更不知深浅。老师让我当班长，那时是按军队编制，现在说就是小组长。并非因为表现好，而恰恰是想用此法让我收敛一点。这招还真灵，多少挂点衔，自己也就真把自己当个人儿似的。

　　正值军宣队进校，大搞军训、练队、出操，不知怎么的我们一连八排(初一8班)就成了全校的纪律典型。可能当时军队生活对我们特有吸引力，一出操大家精神头特大。扯着嗓子喊口号，就差喊出肺气肿了。我们三个班长当排头兵，比身后的大个儿矮一大截可心里特得意。不管脚下是泥是水，视而不见，如果听到“坐下”的口令，也会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下去，溅起一身泥浆，好在衣服也不象现在花样翻新还如此昂贵。当时的排长白建军还特别爱让我们坐在泥坑里以显示纪律的严明，居然谁也没有怨言，现在回想起来，他让我们坐在水里，他却不坐，着实有些愤愤不平，但毕竟已经挺过来了，他也带着我们出尽了风头。

　　从此班里就有了一股凝聚力、一种荣誉感。我也开始为集体尽力，而顾不上“捣乱”了。谁知，正在这时，我离开了附中，随父母下“五七”于校去外地就读，本以为从此不再回来，同老师、同学们依依惜别。离开了集体更怀念那坐泥坑的滋味。每次接到来信，都会梦见我又回到了他们中间。也许这么说有点夸张。

　　一次假期，我回到了北大附中。当时，附中还未放假，同学们见我回来特高兴，仍亲热地叫我“老班长”。我也就飘飘然，俨然象个老首长的样子。大家围着我说三道四，没见过面的班主任也亲切地上前问五问六，最后居然加了张桌椅让我和大家一起上课。整个假期，重温旧时的集体生活我感到无比兴奋，这情景到今记忆犹新。

　　可能是缘份，初三的第二学期我真的又回到了这个集体。成了文革后的第一批高中生，直到高中毕业，学校把我们送到延庆插队。

　　在校期间，我参加过学校的体操队，尽管团体比赛中成绩最差。给学校拉下了名次，使体育老师很失望；我也曾是学校美术组的成员，又是广播站负责宣传、板报的得力干将之一，尽管另一位——也是我的从小画友徐冰已在美术界大展宏图，而我却半途夭折；我还曾因说相声大出风头跟校文艺宣传队到处演出，身后常有低年级的相声爱好者鹦鹉学舌，尽管现在看来我说的相声还不如有声有色地念一篇讣告来得有滋有味……。

　　总之那时的我，爱好极广，却又都是半瓶子醋，然而学校为我敞开了各种志趣的大门，使我有了多方面的探索，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一个电视艺术工作者。唯独遗憾的是，我还没能搞出使自己满意的作品来报答培育过我的老师们。

　　值得庆幸的是，母校教会了我如何做人。那时候，团组织刚刚恢复。我心想：我这么能闹腾，这么积极，团组织还不该发展我?可眼看着别人一个个入了团，新团员成了老团员，司我总是打外围，一说就是爱出风头、爱表现自己、入团动机不纯之类，我委屈、我不服有了情绪，就说我经不起考验、工作不好好干、拿糖。我心说：还有我的活路吗？

　　当时我中午在学校吃饭，高二的一天中午，我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里胡思乱想，班主任走了进来，显然是专门来找我的。那次不长的谈话，居然能使我流出了眼泪。她没有一句指责，只是轻言慢语地与我交谈人生，让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慰、被人理解的难言滋味，同时我的人生观也得到了升华。她具体怎么说的，我记不清了，大致是说一个人如果是一帆风顺，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它会使人自以为是，意志脆弱，将来容易栽跟头。而受点挫折，受点委屈，会培养人自知之明、自强自立的信念。能表现自己、出风头说明自己有能力，是好事，如果以此来显示自己或为自己谋求个人目的，就不能说是高尚的品德了，要别人承认自己，而不是自己满足自己，做人不是为了入团，而入团是为了更好地做人。如何做人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本末倒置。等等等等。

　　这些浅显的道理，却使我感受颇深，至今我也不明白它为什么能如此强烈地震憾了我，也许受到当时的心情、环境、气氛和推心置腹的谈话方式的影响吧!这位老师并不知道，她的这次思想工作是成功的，在这位学生的心中打上了永久的烙印，走上社会后我每当回想起这次谈话都有更加深一层感受。

　　最终我是在毕业前夕加入了共青团。如今我也是已有十六年党龄的老党员了。回首母校，依稀又看到我在那里的喜怒哀乐，就象婴儿在摇篮中呀呀学语。我相信，在这摇篮中会有更多的婴儿成长起来，走向社会，去为他们的婴儿修建美丽的乐园。(作者工作单位：北京电视艺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