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orangest

　　你永不会明白的，我悟道只是为了死亡，我也不会去做什么见鬼的神仙，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天开始，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题记

　　梦蝶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也很奇怪的梦，而且我也记得很清楚，非常清楚，就像那才是真实的一样。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

　　是的，我变成了一只很美丽很美丽的蝴蝶，然后很悠闲地在花的香里飘飞。那是一只多么完美的蝴蝶啊，她有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翅膀，像墨鱼的黛色一般的触须，她的翼上满沾着钻石般透明的晶尘……她拥抱着春天的生命，涌动着大地那泥土的芬芳，舞动着雨后彩虹的色彩，滑翔在我那不可触及的梦境。

　　哦，不，那就是我啊！是我，在翱翔；也是我，在梦醒了以后独自惆怅。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梦一样，即使再美好也有要醒的一刻啊。看，窗外的山又绿了，水又碧了，花又香了，鸟儿又回来了；而我，却再也不是曾经拥有青春的那个我了。是啊，我已经是个老人了，这几百年，我就像是在一场梦里过完了，又醒了……而你呢？是在沉睡，还是在别的什么天国里岑寂？

　　是的，我梦到了一只蝴蝶，一只又美丽又灿烂的蝶。我记得似乎曾经见过她的身影，就在那个春天里你的鬓角上，映着你如花的容颜。不，你曾经的容颜，又怎么会是花可以形容的呢？

　　梦醒了，我和蝶都惊醒了，究竟是谁在谁的梦里有谁在款款而飞？你死去了，我还活着，又究竟是谁在真实的世界里为谁牵挂？我想，我快知道答案了。快了，一切都该有个答案，有个尽头，即使是这天，即使是这地，更何况，是我这个老人？快知道了，就在这一场大梦将醒的时候。

　　清晨，我推开窗，泥土的芬芳迎面而来，飘忽不定，像是尘埃。

　　思念

　　我已经思念了你几百年。

　　可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可悲的凡俗的人啊，他们只以为你是无所不知的智者；可是，他们又如何知道，你也只是个初生的婴儿，你的头上也悬着一把宿命的利剑？

　　我知道你在思念我。我见过你在我们初见的那棵老树下的踯躅不定，也见过你在那条小河前悲不自胜；我见过你在冷的冬夜里辗转反侧，我也见过你在如晦的风雨里临清流而赋诗……

　　我是多么渴望啊，渴望只是触摸一下你的发髻，哪怕只是很轻很轻的，很短很短的……那样，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存在，告诉你我对你的思念，那如丝如缕却绵绵不绝的思念啊……然而，一切始终只是徒劳。当我经历多少次的犹豫和挣扎之后，我伸出手，可感觉的只是一片空虚。究竟你是虚无，还是我？

　　我在几百年前就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了，我本以为那会是一种解脱，痛苦却是彻底。谁又知道，这只是痛苦的开端！我有的，只是悔恨，只是悲伤，只是，思念……我曾经痛恨过这天这地，为什么给我这样的命运！我也曾经痛恨过那早已成灰土且被遗忘的君王，为什么打扰我在那尘世的短暂停留！然而啊，然而啊，岁月的尘土已经磨平了我的鬓角，时间的河流已经刷净了我的心思，天地间的风云变幻让我惊惧，尘世里的沧海桑田让我不知所措。那天啊那地，我又如何反抗？

　　我迷惘，我惆怅，在暮春的暖风里随杜鹃起舞，在夏日的艳阳下听鸣泉丁冬，在晚秋的飞霜里看木蝶凋零，在严冬的晶莹剃透里看云起云归。多少年了，我已经忘记，我只能把所有的心寄托给你。我不敢再违抗这命运的支使，我也不再梦幻可以逃离宿命的安排，我只希望可以和你早日相见，一诉这几百年的别离苦……

　　昨天傍晚的时候，你依旧在窗前目送夕阳归去，而我则依旧站在你身边凝望。一阵四月的风柔和地吹过，一片蝴蝶的翼从你的书简里悄悄滑落。蝶翼早已委顿不堪，只有依稀的一抹晕红在凭吊着她自己的悲哀。哦，那个最美好的春日……我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像珍珠般纷纷滚落，洒在你的身畔，却了无痕迹……

　　夜里，我托一只蝴蝶去了你的梦里，让她告诉你我的刻骨相思。你感觉到了吗？

　　因缘

　　老人问孩子：“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孩子说：“我在看飞着的那只蝴蝶，她很美。”

　　“是啊。”

　　“可是，如果我们刚才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呢？我们还会看见这只蝴蝶吗？而我们看见这只蝴蝶，是不是就有些什么别的是看不见的呢？”

　　老人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孩子的头说：“我门走了这条路，所以是见到了这只蝴蝶，它会一直往前飞，然后带着你去看一个很美的小女孩；如果走的是另一条，你会先看见那个小女孩，然后蝴蝶会飞过来。”

　　“一定是这样吗？”

　　老人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现在就往回走呢？”孩子天真地问。

　　“那她就在你的身后。你躲不开的。”

　　路渐渐到了尽头。路的尽头是一条小河，小河的边上有一株老桑树。一个小女孩穿着洁白的衣服，就站夕阳的光辉里，而那只蝴蝶，就站在她的发上，翩然舞动着翅膀。

　　涅槃

　　这山这水，这天这云，你们已经能够陪伴了我好久好久了。对我来说，你们是多么的熟悉却又陌生啊。要谢谢你们，有了你们我才没有寂寞，才没有失落，才有了我自己的“道”。

　　我弯下腰，用手指轻轻接住草叶上坠下的露珠，看它是多么晶莹而圆润。我的手有些颤抖了，毕竟我已经是个老人了。我用力地呼吸，这草木的气息是多么地熟悉啊，清新，自然。我还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虽然这个世界有很多的不公平，有很多的丑恶，但是我觉得都无所谓。她是美好的，只要你热爱。我热爱这个世界，我愿意用我生命里的每一天去虔诚地歌颂她的美好。看啊，看这山水草木，它们没有人世间的争夺，没有人世间的排斥，没有那么多机械，没有那么多的权谋；这世界依旧是这么美好的啊。

　　快了，我快要离开了。那一刻就快要到来了。

　　蝶

　　老人指着那只美丽的蝴蝶说：“当有一天你梦到她的时候，你就要死了。”

　　孩子问：“就因为我叫周？”

　　“是的。”

　　道

　　我的师傅曾经对我说，能把“道”说清楚的人，他必定是不明白道的真正涵义的，因为那是无法表述的，也无法理解。后来，他走了，出了关，去了我也不知道的什么地方，他要去找他的道。

　　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明白道的涵义了。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依旧在想，究竟什么是道。我要把它说出来。不能说清楚的道又有什么用？！所以，我一定要把它说出来。我要这世上的庸人们不再自以为是，我要这世上的苦人们不再受命运的摆布，我要这世上的所有不公都消失都灭亡！

　　那就是我苦思了几百年想寻求的道！

　　我老了，这山无恙，这水无恙，这变幻不休的风云也无恙。这树木可以年年生长，这鲜花可以年年开放，可是我却已经老了。我悲哀我的将死，我只愧疚于自己的努力——究竟什么是可名的道呢？

　　我忽然很想念我的师傅，这思念的浓烈，就像是少年时他领我走过森林时对他的依赖一样。一模一样。我忽然想起了他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我当时止步不前呢？我所遭遇的一切是否就可以逃过宿命的安排？

　　还有她……

　　我忽然觉得，生命那仅存的力量已经在从我的手指和发梢间向外逃逸开去，混入这世界的生物气息里，再也不见踪迹。我渐渐开始衰老，身躯开始萎缩，开始死亡，一切是那么的寂静，是那么的平和。我的生命在不断蒸发，这个世界温柔地接收着我的一切。风在悄悄地拂过树梢，松鼠小心地跳过枝头，斑鸠在松鼠的背后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切……我忽然觉得这世界纷乱的一切是那么清晰，是那么有条理。我知道了。

　　如果我可以写下来，那一切就完美了。可惜啊。

　　我温顺地闭上眼睛，温顺地迎接死亡。但是当我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我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我魂牵梦绕了许久的名字从心底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