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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关于韭菜的悲剧

http://y.sina.com.cn 2005年07月20日 15:58 新浪校园

  袁绍这个人确实很酷,他就敢光膀子打领带进办公室,他就能大冬天的把办公室里的温度调得比外面还低只因为不想脱他那自己觉得很帅的风衣,他就能半夜开车去五环上溜达,他就能随手把钞票扔在大街上虽然不舍得给我。他嘴上说这叫潇洒,我心里说这是傻冒。

  而我这个人一向很理性,因为我穷。因为穷,所以我知道光膀子就别扎领带因为其实这是浪费,我也明白为了省电你想凉快就外面呆着去吧,我也知道你要开车兜风不如顺便来接送我上下班,你要是有钱没地方使我可以帮你去花。不过,我还是要承认,那确实是一种很多人达不到的境界,可惜谁有那么多钱都可以这样,所以这境界是钱的境界,不是他袁绍的。袁绍的悲剧就是他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还记得关于袁绍和袁记公司所在大楼的传说。他原先的老板据说比他还恶心,惟一值得称道的一点是还有自知之明,所以灰溜溜搬走的时候选了个很合适的时间——凌晨两点。可惜,机关算尽,还是让埋伏的袁绍逮了个正着。

  羞辱,谩骂。一场悲剧,对他的老板,其实也是对他。

  员工又一次从老板手里买到了这楼,老板又一次灰溜溜地逃走。你会说历史又重演,历史又是惊人地相似。我告诉你,那只是因为你相信历史会重演,所以才觉得惊人地相似,其实不同的地方或者是你没看见,或者是你根本不曾听闻,或者你看见了也听见了就是不愿意承认。如果我不告诉你,曹操的公司开张搬新家的第一个星期内,曹操都没来上班,你会知道吗?后来他说,是因为老毛病犯了。

  我觉得,曹操这个老板不好伺候。

  袁绍对你有任何不满,都会立刻当着几百几十人的面破口大骂,骂你个狗血喷头,也许骂着骂着就觉得自己错了,那就立刻走人了事;虽然道歉不可能,但是毕竟也还很利索。曹操不一样。如果他觉得你有问题,一般来说你确实有问题,从他的角度出发。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思路也很清晰,你别指望能影响他的决定。

  最可怕的是,他绝对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说你。最可能的情况是,他可能当着大家的面对你大加赞赏,数上你的几十点好处,但是随即把你叫进办公室微笑着说上你的几百个不是,一直说到你觉得几千种无形的压力要让你崩溃为止。而已经崩溃的你从他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隔着玻璃围观的几万个同事还以为你即将升职,或者是要加几十万的薪水,闹着要你请几百万次的客。不能不承认,袁绍要是不败在曹操手里,那才叫奇怪。

  当然,曹操取代袁绍是必然的,也是偶然的。说必然不过是因为他确实很有才华,说偶然是因为有许攸这个人及时出现。许攸和曹操小时候就有交情,大学虽然不在一起上,但是却一起进了袁绍的公司。他很有才华,但是个性却很狂妄,袁绍容不得他,他自然郁闷得很。然后他就找上了曹操,把袁绍公司的底细和盘托出。没有许攸,一切不会这么迅速。不过许攸也没什么好下场,只是袁绍消失几个月后,许攸也消失了。没有人告诉过别人为什么,但是我猜测,也许是因为连我都称呼曹操“曹总”的时候,他却叫曹操小名“阿瞒”的缘故吧。所以我说,他的悲剧就是明明自己是个小角色,却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小角色。抛开许攸这个小角色不说,反正从那以后,我是再没有听说过袁绍的消息了。很为他高兴,他终于可以从自己的悲剧中走出去,至少是从其中一个悲剧里走出去了。

  当然,人说话要凭良心。曹操对我还是很好的。他给了我两倍于关羽张飞的薪水,只让我做百分之一的事情。平时见到我,他总会停下手里的事情,再忙碌也要问候一句。他会和我说些成人笑话,也会叫上我出去喝酒,甚至还有一次趁着那一分醉意说什么中关村的人物不过是他和我两个人而已。我很害怕。后来有人说我当时怕被看出胸有大志,所以才害怕。其实我当时只是个打工的,只想把明天的饭有个着落,只想攒上几万块钱到回龙观买上几十平方米的房子,然后再把后半辈子交给银行。

  人穷志短。

  哪有吃不饱肚子还想着要在曼哈顿买楼的?别以为陈胜当时说的那“苟富贵,无相忘”有多么豪迈,那不过是思维一时的混乱而已。其实混乱时说出这样话的人,简直海了去了。可是你见过几个人成真了?你可以放心,就算成功的,也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而绝对不是因为他浪漫到可以边饿着肚子边干活,还能畅想着自己穿着皇帝的新衣。

  还是回到正题上吧。幸好,当时我脸上有只蚊子,张飞一巴掌打过来,虽然没打到蚊子只打出了鼻血,总算是立刻矫正了我脸上诡异的表情。后来整整20年,我都不让办公室里出现蚊子这样的东西,当然尽量也别出现张飞。

  但是我当时真是很害怕,我不能让曹操有那样的想法。从袁绍的老板,到袁绍自己,再到曹操,英雄们就像是韭菜,割了一茬再长一茬。你不会知道自己是哪一茬,你也不会知道你会取代谁,除非一切都已经发生,他已经灰溜溜地从众人的视野里消失;你也不能预料到你后面的会是谁,除非是你也已经消逝不见。惟一你可以猜测的就是,这个取代你的人很可能就在你身边。我不能成为曹操假设的那个人。我没想过要当他下一茬的韭菜,至少在我明天的早饭还要由他来提供的时代结束之前,我宁愿在这些英雄们的韭菜地里当一棵大葱,在一堆茁壮的牛粪上茁壮成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过,人活得更加要聪明。我就很清楚,曹操礼遇我,只是想让我做一个榜样,扮演的角色其实不过是故事里那千金买回来的千里马的骨头,用来吸引真正的千里马。也许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我显然比那骨头便宜,连“五百金”都值不了。

  我不是妄自菲薄。

  我对IT其实一窍不通,我最多也就是个大学本科肄业的文化水平,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就我这样的状况,也许只能适合当个老板。当老板很困难,也很简单。简单是因为你大可以什么都不会,而困难是因为你怎么也要能了解别人,知人善任。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人和人之间更遥远的距离吗?就像我和曹操之间。反正事实是这样的:曹操待我很不错,但是我不感激他,他也知道我对他没什么谢意,好在他其实也不喜欢我。人就是这样,可以彼此不喜欢,但是不能像狗一样立刻就互相去咬。

  张飞就不一样。我还记得最早的一次失业,就是因为有个叫“督邮”的上司很苛刻,让我们在一个星期里送完别人两个星期都送不完的货。结果是,张飞扇了他一巴掌,他用烟灰缸砸了张飞,然后是我们被炒。

  张飞的结论就是,以后不能这么不能忍,有些小事情就要立刻拍案而起,但是大动作吗——至少也要等晚上带上麻袋,埋伏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吧。

  我不禁笑了。

  其实我很羡慕张飞。他是个吃着碗里的绝对不会惦记着锅里的人,他会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很不错,认识这么久,除了对于关羽不洗澡他有些轻微的不满外(而且还是关羽半年多没洗澡以后),我都没见过他为自己的生活或者是什么物质的享受有什么不满意。我觉得他睡觉一定很塌实。他依然有激情,依然还像在大学里一样想做什么就会立刻就做,依然对未来有美好的憧憬。而我总是做不到,因为我已经工作两年(虽然他们也一样),因为我知道起晚了以后再也不能闭上眼睛接着睡到吃午饭,而是宁可不刷牙不洗脸也要赶紧到办公室向老板解释,然后似乎是欠了老板几万块钱一样地去工作,——尽管你知道这半个小时少你不少,多你也多不着什么。

  窗外阳光灿烂,正是春天,是活力充沛总对应着年轻人的春天。我推开窗,深深地呼吸一口冬天过后清新还有些冷冽的空气,忽然想起了他们的笑脸,一种悲哀涌上心头。难道,我已经老了么?

  我叫刘备,男,未婚。才29岁,却已经在这拂面而来的阵阵春风里,感觉着衰老正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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