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平、尤馨杰对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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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主题

　　尤馨杰问题：“从小就很喜欢语言、文字，小时侯的梦想是做一名翻译或和外语有关的工作。但高考以几分之差，与北二外失之交臂，到了北京这所太普通的学校(此处隐去校名)学法律。我校没有英语本科专业。从高考后到大一上学期，眼泪就一直陪我过夜”。她企图通过考研，走出自己高考没有进入“一流大学”的噩梦。

　　徐小平建议：高考揭榜之后，大学生就要根据自己的学校和专业，全力追求未来，而不是痛哭过去。名校有失败者，“烂校”也有成功者。尤馨杰必须迅速摆脱高考不利的阴影，迅速摆脱“通过考研或留学”改变自己命运的想法，而以自己学校为自信基地和奋斗基地，确立人生目标和职业，开始正常的大学生活、度过健康的青春岁月、通向安稳的职业生涯

　　对话副题

　　学会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是一种意识，也是一种能力。尤馨杰沉浸在高考失败的精神状态之中放纵自己，实际上是一种精神疾病，至少是一种精神亚健康状态。失败者为遭遇失败而倍感痛哭，成功者为超越成功而倍感压力。真正的成功者，并非永远沐浴在成功阳光下，而是那些失败之后能够勇敢走出阴影的人。

　　访谈实录

　　寻找失落的自我认同感

　　徐：你现在实际上是一个正宗的，教育部认可的，四年制本科学校。

　　尤：我觉得应该是。

　　徐：首先，你的整个人生问题的出发点在于高考失利带来的自卑情结，觉得高考失利了，几分之差进不了自己想读的学校。可你现在实际上已经强过了那些没有进过大学的人，你进入了一个正宗的，教育部认可的，有一定历史的，也有一定声望的四年制本科学校。从这个意义上讲，你已经算是这个时代的幸运儿了。

尤馨杰

　　尤：恩，我觉得还是挺好的但是它……

　　徐：在大学这个层次里面，有全国第一，也有全国第一千；虽然我写过文章说只有烂人没有烂校，但是我承认，确实有的学校令人自豪，确实有些学校令人自卑。但既然你没有上到哈佛，没有上到北二外，那么你应该怎么办，难道就不活了？我本人留学的学校是一个加拿大最一般的学校，叫凯特温大学，我经常跟学生讲，这个学校没有名，但是出了三个名人：一个是将来的总督，一个是将来的总理，一个是新东方董事徐小平。学生听了大笑，为我的自信而自豪——人应该有这样的态度，为你拥有的一切而自豪，而不要为自己没有的东西而绝望。但是，我没有的东西我要争取来，怎么才能得到？基于你现有的自豪感。

　　尤：……

　　徐：你现在想的是，如果我考了研究生以后会怎么样，这个错了；应该想的是，我已经是这所普通大学的学生，在未来的三年半之内，我怎么拟定一个有强有力的、扎扎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的，去发展自己、提升自己、改变自己的计划。你如何在大学里出色完成学业，如何走出来绝不亚于任何一个名校出身的优秀的女孩，这是你该想的——凭什么说我是某某大学的，我保证不优秀，要抛弃原来的那种落伍的想法。

　　尤：您是说应该乐观一点。

　　徐：优秀的人都是相似的，每个人都要在既有的学校里面，做出超越其他人的成就，你想在北二外做一个不一般的学生，但是你也可以在现在的大学里做一个最优秀的女孩。

　　尤：……

　　徐：认为只有考研才能摆脱自己失败的形象，这是荒谬的，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失败。你要继续把这四年当成一个耻辱，背负着自卑感；你就会继续往下失败。

　　学会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　

　　徐：你现在的神经是紧张的，并不是见到我紧张；那种眼神紧张是高考失利带来的紧张、焦灼、焦虑。一年半来，你吃饭不香，还有这种哭泣、自卑，已经破坏了你的女性美了。你的情况比较严重，临床上应该能够查出你的焦虑症，这是很可怕的事，你必须要学会放松。你没考上北二外后的痛苦，使你无法在挫折里冷静下来，重新确立你的人生目标，重新调整自己的人生战略。红军、八路军、解放军解放全中国，也是打过无数次败仗的，他们都没有沉浸在败仗之中，才把下一仗打好，你却沉浸在高考这场败仗之中。你的这种心态，毫无意义的，一切早就过去了，可是你还停留在2002年的第一场雪里面，这是刀郎的歌，你知道刀郎吗。

徐小平老师

　　尤：我知道刀郎，但是我不知道这个歌。

　　徐：你居然连这个歌都不知道，你已经被时代淘汰了你知道吗，我要告诉你实话。请问一个学法律的人将来最需要什么基本能力？口才。你在我面前讲话，你的面孔是扭曲的、表现是怪异的，你整个的说话的能力等于零，甚至是负的。你如果把哭的时间拿出来练口才，去辩论、去演讲、去对话，你现在走过来已经会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你没有争取。你的焦虑、自卑，高考失败情结，已经把自己毁了，你已经残疾了——你属于轻度残疾，如果不抓紧时间改变就完了，这是我给你的最最重要的忠告。

　　尤：其实我对法律不是特别的兴趣。从小我就想作文学方面的工作，但是从来没有往法律方面的挂钩，口才并不是最重要的吧。

　　徐：可是假如你口才好，假如你有表达的魅力，那么你毕业以后即使不做律师了，不做公检法了——谁让你硬要去公检法的，国家现在根本就不分配了——也可以做一个法律培训师，本科就够了，那你就有了辉煌的前途，有了丰富的爱情，也有了足够的金钱再去留学，甚至去读哈佛都是可能的。可是你现在的这种心态，沉迷于早就过去了的东西，还停留在“2002年的第一场雪”里面，你就会被时代淘汰了，成为一辈子的失败者。高考会淘汰一批人，但是大学里面也有一批人一样会被淘汰，你已经被某些人淘汰了，已经落后于目前的大学生的发展了。你是一个法学院学生，你却没有一点点关注如何提升自己的交流表达能力，这是恐怖的，这种情况只会更加恶劣。你的人生目标不能跟高考联结在一起，高考失败了，一切就都不存在了。也有高考失败的女孩子，毕业以后第一个月就挣一万块钱的；可是你却让严重的高考失利情结，扭曲了你的表情，侵蚀了你的语言，磨灭了你的特点，使你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失去了光彩。你现在必须要放下这种精神负担，重建自信，迎头赶上。

　　面对现实才有轻松和快乐

　　尤：我就是说，给你发这份邮件，我从大一到现在，就是大部分时间还是以一种积极的心态，其实我觉得我现在的焦虑和恐惧就是因为我觉得，我要比别人学的东西更多，要想立足与竞争的话，那么就是我觉得可能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高考我遇到了一些问题。

　　徐：你的问题里面有一种孩子气，因为幼稚而造成了简单的愚蠢。你的命运已经是没有办法复读，但是你还没有把在一所普通大学的法律学院这四年的前途仔细考虑过，没有把法学院毕业以后，有哪些前途想过。你说对法律不是特别感兴趣，那么你的这种判断是基于一种小孩子的厌恶和拒绝的情绪，还是基于对法学专业前途的真正了解？

　　尤：可能都有吧。

　　徐：首先要承认自己已经是一所普通大学的学生，然后要承认自己已经是一个学法律的学生，承认了以后，你要看到从事法律工作在任何一个社会里面都是地位最高的——在中国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

　　其次，做法律工作不一定要去公检法，也可以去做律师事务所，因为国家在法律领域也有双轨制：一方面是公务员制的公检法，一方面是私营机构，律师事务所。你在这里也能找到自己的人生，找到自信，通过帮助那些需要法律援助的人，找到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方式。

　　尤：我对法律还没有特别的兴趣。

　　徐：中国大学里的学生不热爱自己的专业已经是一个社会现象，这是要命的。在美国，法学院里99%的人都是酷爱法律的，都是准备以法律为自己一生的事业的。法律作为这个社会地位最高，挣钱最多，权利最大，最能帮助别人的行业，你不干这个，干什么呢？现在的很多中国学生，没有职业意识，没有就业意识，没有竞争意识，这样以为自己了不起，但是靠什么吃饭？你的爸爸妈妈显然也不是很有钱，你将来靠什么吃饭？考研究生再靠爸爸妈妈支持，读研究生再靠爸爸妈妈资助？

　　反过来在法学院的四年之内，你要思考积极的大学生活是什么，就是让自己各方面得到发展的一个过程。你应该具体地思考怎么提升自己成为这个社会最优秀的人，这个社会最优秀的人包括些什么能力呢？比如会说话。此外，去考个雅思能证明你的英语能力，练好口语表达能证明你的英语专业水准。既然你喜欢语言，你可以到新东方去学讲英语去，这才叫积极的生活。你不能停留在对自己的学校和专业的厌恶和拒绝情绪上，要让自己从一个18岁的女孩，变化成一个22岁那种魅力无比的大学女生，这才是一个最起码正常的人生态度。

　　不要盲目的寻找自己的位置

　　徐：下一步怎么办，是考研还是不考，考什么研，留学的话怎么留？你如果明天要考研，明天要出国，我想关心的是，你为什么要考研，为什么要出国。

　　尤：我觉得你要反对，考研究生改变自己的命运，考研是我的一个目标，这样我才会去发展自己。

　　徐：你说考研究生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考研是自己的一个目标，只有这样你才会去发展自己。够了，我已经无法忍受了：第一，难道本科的这所大学不能改变你的命运吗？第二，只有考研才能带给你动力吗？

　　尤：……

　　徐：这是反映你内心的东西，如果你不把它彻底地弄清楚，那么你考研、留学都不行。找我的人很多都是研究生、留学生，他们也需要做进一步的决定，也就是说考研和留学并不一定就能够改变你的命运，不一定就能给你带来更高的成就感、满足感、快感。成就感、满足感、快感在哪里？我告诉你，在于重新确认自我，重新发现自我，重新组建自我。

　　什么是自我？你讲到爸爸妈妈要你考研，学校老师让你考研，有了考研才有动力，这就不是自我，这些不是你自己能够把握的东西。这里的问题是，万一你考研考不上呢，万一你留学留不成呢？古人讲“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那是因为古代人不读书没有一点出路，但像你们这个时代的人，读研绝对不是唯一的出路，也可能不是最好的出路，你还可以选择留学，找工作。高考失败之后，不要让考研的失败感再扭曲你一次了，那你的整个神经都会崩溃了。现在回过头来，我跟你谈的是什么？我讲的是心理哲学，自信的哲学，消除自卑的哲学，走出阴影的哲学，不解决这些问题你就不可能有自我。你的自我应该能够解释，在一所普通大学里学法律专业的二十岁的女生，到底应该怎么重组自己的素质，发现自己的优势——既然你不是北二外的，你的优势又能在哪里。

　　尤：我想学校有好有坏……

　　徐：大学四年应该完成自己世界观、人生观的建立，核心价值观的建立，还要有女孩子的味道。女人味是一种优秀的品质，这一点你同意吗？女人最大的魅力来自于自信，你却没有自信。你被自卑驱赶着，像是逃路一样，怎么可能会有这些？更具体地说，怎么去塑造自己的魅力？在北京大学那些最优秀的人是做什么的，是演讲队的，话剧队的；实在不行咱们干一个合唱队，也能见到国家级的名人，跟他们交流；实在不行，去参加新闻社、文学社；如果再没有人要，自己组织一个兴趣爱好的协会，一步一步地学会了组织协会，学会了组织讲座，学会了搞活动，学会了你在社会上可能用到的所有的东西。如果你能够这样去发展，你就不可能再想回到高中去复读，你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将来究竟想做些什么。

　　编辑手记

　　尤馨杰采访结束后寄了一张自己的照片给我，是张黑白的二寸照片，我不太满意。于是，我们约定了某个中午我带着相机来她学校给她拍几张照片。

　　我如约赶到她学校门口，几分钟后，她从学校里向我快步走了过来笑笑地说：盈盈姐姐，为了让你能认出我，我特意穿了那天见徐老师时穿过的衣服，让我心中为之一暖。

　　我们漫步在她那个不大但美丽幽静的校园里，边走边拍了几张照片。她轻声地给我讲着她忙碌得只能中午约我去的原因：期中考试、参加学生会活动、约了导师谈课程安排……平静的湖水，洒落着梧桐叶的小路，她脸上坚定自信的笑容……我有点醉了。

　　——盈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