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孩子们(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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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y.sina.com.cn 2005年03月04日 16:58 《青年文学·下半月版》 |
从“老枪”家上山砍柴打猎的路其实很平坦,多年来“老枪”都是循着这条小路上山,因而这条小路正在变得越来越平坦。九曲十八弯,每一个弯道附近都寸草不生。在黄昏,兄弟俩微笑着挥挥手向父亲告别。父亲的背就像绷紧了十几年的一只弓,他转身上山的刹那也向他的两个儿子以同样的手势挥手道别。随后他沿着西下的夕阳上山。他背上的竹筐那时候还空空如也,微弱的阳光还能从竹条当中穿梭自如。 老刘大伯习惯早上出发上山。他已经失去了徒手打猎的本事,只会砍柴。整个上午都被他用来攀登并不陡峭的岩壁,当柴火的露水被山风吹干,他才将一些干枯的树枝装入他的竹筐。早年他跟“老枪”曾是战友,但他的疏忽让他掉了自己的猎枪,并被土匪们击中了右臂。在那之后,他的右手就几乎使不出任何力气。
这正是第二天清晨,老刘大伯沉重的脚步惊醒了小鸡和小兔子。但谁也不知道是小鸡还是小兔子哪一个先醒过来。他们醒来后都发现了对方红肿的眼睛。 老刘大伯正要上山,快去跟他提个醒儿。小鸡率先想到。 对,得让他叫爸爸快点回来。就算什么都没有捉到,那也没关系。 老刘大伯被兄弟俩叫住之后回过身来,看见两个睡眼惺忪的孩子。 我们的爸爸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你能在山上找到他么? 我们等着他回来。 就算什么都没捉到,也让他快点回家吧。 老刘大伯皱了皱眉,点头发出一声艰难地嗯。接着就转身又上山了。 老刘大伯午后归来时带给了小鸡和小兔子他们等待了一个晚上的消息。他从山上一路奔走下来,还没到兄弟俩屋前,兄弟俩就已经迎了上去。 去看看你们的父亲,我带你们去,我一个人没办法把他扛下来。老刘大伯喘着粗气,身体也像“老枪”一样弯成了一个弓。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小兔子焦急地问。 带我们,去看看父亲。让我们一起把父亲带回家。小鸡说。 那就跟我走吧,我们要抓紧时间啦。老刘说。 当孩子们到来的时候,“老枪”正躺在那一棵大树下,芜杂的灌木和杂草漫过了他的双腿。兄弟俩的父亲就像一个从水中冒出来的小荷,慢慢还在往半米长的灌木丛中陷下去。他的身上还在冒烟,就像一个烟屁股一样。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兄弟俩冲上前去,扒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植物。他们从来都没见过那些植物,因而他们的手都被齿轮形状的叶子割出了血来。 父亲的嘴巴也开始冒烟,从喉咙开始冒,他张口想要说话。 孩子们,孩……子们,爸爸不行了。 “老枪”从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那些烟雾凝结成水珠,滴在小兔子和小鸡的脸上。 最后,不出意料的,“老枪”在一个微笑中别过头去。他的两个孩子扑在他的胸前,使劲地摇曳着“老枪”的两只手臂。这并不起作用,兄弟俩明白所发生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早年他们跟着父亲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老刘大伯上前用手指在“老枪”的脸上划了几下,接着就热泪盈眶。为了他过去的战友的离去,他很自然地滴下了眼泪。他擦拭着自己的脸颊。甚至转过头去。兄弟俩看着老刘大伯的反应几乎绝望了,哭声一片。 老刘大伯转身之后隐约看到了远处有一个小木屋。他好像从没有见过这个小木屋。也许这时候的这些好奇心并不应该产生。可是他还是要看个究竟。他离小木屋越来越近,保持着警惕。也许这跟“老枪”的死不无关系,他想。可是他还是有点害怕。 小木屋里面似乎并没有动静,否则兄弟俩的哭嚷声一定能惊动里面的人。所以里面应该没有人吧,老刘大伯心想。 小木屋散发出来浓烈的牲畜味。怎么回事?里面好像是专门用来饲养兔子的。那一股味道太重了,臭得要命。老刘大伯捂住了嘴巴和鼻子。现在老刘大伯已经站在小木屋面前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屋子,是一个人工搭建的木棚。推开门,老刘大伯看到了一大群兔子。那些兔子用绝望中带一些侥幸的眼神看着老刘大伯,看得老刘大伯浑身不自在。这种不自在不是出于兔子,而是出于另外一种感情。 这真神奇。老刘大伯心想。但是他摇了摇头,还叹了一口气。 小木屋的后面还有一个小木屋,可想而知,老刘大伯在那里发现了很多山鸡。老刘大伯显然惊动了那些山鸡,一看到他,山鸡们在笼子中飞扑来飞扑去,就是飞扑不出来。 现在,老刘大伯让兄弟俩搀扶着东倒西歪的“老枪”,“呜呜呜呜”的声响一路从山上传到山下。一路上还出现了不少山鸡和野兔,它们都兴高采烈地尾随着这支四个人的队伍。 小鸡看到那些野兔,眼睛都红了。他丢开了他父亲的一只手臂冲到野兔们面前试图去抓住它们,但是他们一个跳跃就无影无踪。 小兔子则向那些山鸡跑去。山鸡扑腾出来的几根羽毛掉落在小兔子的头顶上。小兔子哇哇大哭起来,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失去了两个支撑点已经一命呜呼的“老枪”,就这样面朝大地扑倒了下去。 老刘大伯艰难地背着“老枪”,终于下了山来到“老枪”的家。大伯将“老枪”扶到屋子中间,接下来的事情该看兄弟俩的了。 这个时候,兄弟俩当然都很难过。空气中的味道那就像刚刚宰杀过一头牲畜或是一头天鹅。墙上的日历卷成白菜叶子那样,红色的“星期六”,周末,本来能让大家都愉快一些,可是他们都不愉快。 两个像模像样的年轻人又开始呜呜地抽泣起来。哭声越来越大,以至于,老刘大伯都觉得不耐烦,离开了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