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军中学 高二(2)班 胡华一

　　10月25日 星期五 晴

　　今天中午的午休和下午的第一节课英语王老师都没有来，课间休息的时候，不知从哪传来的话：“王慧的女儿死了！”“在她老家的小池塘”“已经赶回去了呢”“人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大家都在找话的源头，是一个中午在办公室写作业的同学，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自修课，班里四处是小声的议论，大家都讲得小心翼翼。有个同学说这是晦气话，让大家不要无中生有，班里就这样安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开始小声议论……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告诉爸爸妈妈同学们说王老师的小女儿死了。妈妈问是不是那个脾气很好的英语老师。我说是的。爸爸说小孩子不可以乱乌鸦嘴。我说是同学在办公室里听到的。于是爸爸妈妈一起摇头说真是可惜了。

　　10月28日 星期一 阴

　　今天早晨的天阴沉沉的，英语早读，王老师没有来。大家在课代表的带领下读课文。前座的女生对她的同桌轻声说：“喂，要我说，王老师的女儿一定死了，你看，天都阴了！”

　　“别瞎说！”她的同桌轻声责备着。

　　“我没瞎说！你想…………哎呀！胡华一，你踢我干吗啊？”

　　“你吵着我读英语了！”我瞪着眼。

　　女生扁了扁嘴巴。

　　第二节课是英语课，上课前班主任走进教室，示意我们安静：

　　“同学们，王老师家里发生了变故……她的女儿在她的老家死了，现在学校领导给了她一段假期，年级组长今天也赶去看望她了，这段时间学校会安排代课老师……”

　　没等班主任讲完，大家就开始悄悄地议论开了。前座的女生颇有些得意地对她同桌说：

　　“看吧，我早上说的不错吧。”

　　“嗯，原来是真的，王老师真可怜。”……

　　晚饭的时候，我告诉爸爸妈妈老师的女儿真的死了，老师不来学校上课了，他们摇头说真是可怜，妈妈还说还好小时候你奶奶还算负责任，把你管牢了，有些老人真的是弄不灵清……

　　10月29日 星期二 雨

　　来了新的代课老师，是一个年纪较大的女老师，进教室后绷着脸，出教室前依然绷着脸，大家打听到这个老师很严肃，于是同学们上课都不敢多讲话，从上课到下课跟着台上的老师一起绷脸，一起严肃。

　　几天下来，大家都开始怕上英语课了，特别是几个调皮的学生，每天都问班主任王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天班队课班长组织我们联名写一封信给王老师，安慰她，那几个调皮的男生一字一顿地写“王老师你要坚强”“王老师我想你”“王老师我支持你”“王老师你要快回来啊！”，这回大家谁都没有笑话谁写得肉麻，气氛挺伤感的。班主任告诉我们，半个月后王老师就该回来了。

　　大家有些失落，嫌时间太长了；又有些开心，毕竟老师还会回来的。

　　11月4日 星期一 晴

　　早上出门时又迟了，急匆匆地跑到教室门口，竟然看见王老师站在讲台上领着同学早读，于是很恍惚地站在门口，有点动弹不得，忘了叫报告，更忘了进教室。老师走近我，和以前一样点着我的脑门子，说：

　　“胡华一，你又迟到了啊，再迟到不让你进教室了！”

　　我没反映过来，直到边上的男生笑着说：

　　“老师，她上一次迟到你也这么说了啊，上上次，上上上次都说过，怎么还让她进来啊？”

　　“报告！”我一边踩着那个多嘴男生的脚一边跑进教室，说真的，心跳有点加快。

　　同桌对我小声地说：“冲你笑了哎，好象没受太大的打击。”

　　“应该吧。但是好象笑得有点……”

　　“有点凄凉，对不对？”前座那多嘴的女生插嘴。

　　“不是的，是有点慈祥。”

　　英语老师又回来了，因为王老师对女儿的事什么都不提，还是像以往一样和颜悦色，所以很多的同学，尤其是调皮的男生，像是出了笼子的麻雀，在英语课上吵开了。

　　晚上散步，我和爸爸妈妈说王老师回来了，英语课又开始闹了。他们又摇头，说你们小孩子真是不懂事。

　　11月7日 星期四 晴

　　英语课已经很正常地上了三天了，今天依然正常。

　　讲新课文的时候，王老师领读：

　　“Hi, Lucy！How are you?”

　　No, I’m not well.

　　Why?

　　Because my little dog died

　　Oh, I’m sorry.”

　　几乎没人在意，她轻轻地放下书，把投影仪关上，我们安静下来，看着她，她见我们都安静了，说：

　　“Lucy的小狗死了，她很伤心；我的女儿死了，我会比她更加伤心的。我不求你们能够体谅我，但是你们应该想想，我现在没有女儿了，每天回家我就看见她的照片摆在柜子里，然后我就想，我现在没有女儿了，一个晚上都会一直想自己没有女儿了。”

　　大家全都坐正，几个刚才特别捣乱的男生把头低下。

　　“我不要求你们喜欢我，但是我现在把你们看成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这样，给我半年我也恢复不了，你们要听我的课么？我想着你们我才回来的，你们想过要我回来没有？还是只因为代课老师没我那么好欺负，才又把我招回来的？”

　　她说完了，听得出来有些语无伦次，可能是太激动了。老师讲完以后大家很安静，她换回上课的语调继续上课：

　　“跟我把课文再读一下吧：

　　Hi, Lucy! How are you?”

　　“Hi, Lucy! How are you?”

　　“No, I’m not well.”

　　“No, I’m not well.”

　　“Why?”

　　“Why?”

　　“Because my little dog died.”

　　“……Because my little dog died.”

　　我边上的那个特别爱哭的女生又开始哭了，前排的一些小个子女生，也对着讲台埋头哭。

　　2月17日 星期一 晴

　　寒假回来后的第二天，今天是个寒冷但却明媚的好日子。

　　假期回来后，大家就都在说王老师像是又怀孕了，每个人都找各自的依据来证明。

　　有人说王老师最近一直穿宽大的衣服，像孕妇；有人说王老师的肚子突出来，人也发胖了，像孕妇；有人甚至说王老师的眼神不再凄凉，里面透露着慈爱，像极了孕妇。

　　传言四散，大家不知为什么都很兴奋。

　　3月4日 星期二 晴

　　今天学校组织给贫困山区捐款，大家捐了很多，生活委员说这次我们班一定又是全校捐款最多的班级了，大家孩子气地自豪了起来。中午写了各班捐款金额的红榜贴出来以后，生活委员回来说红榜上少写了1000元。班里一下子闹腾了起来，很多男生嚷嚷着要去抓偷钱的贼。

　　班会课上，班主任笑眯眯地走进来。几个同学问他钱怎么会少，他示意大家安静：

　　“同学们，王老师怀孕了。”

　　“噢……！”大家立刻兴奋地忘记了捐款的事，“你看，我就说是吧！”“原来是真的。”“真是太好了，以后她该开心点了”

　　“所以，我从捐款里抽出了1000块，我们买些补品和给小朋友的礼物，你们看怎么样？”

　　大家开心地笑了。

　　6月10日 星期二 晴

　　后天就要中考了，今天和明天是我们自己复习，老师在学校答疑的时间。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回到学校。教室里坐着王老师，办公室里有空调，可是她却在只有风扇的教室里给同学答疑。

　　“老师，你在这儿坐着，阻着我们去办公室乘凉了啊，你不心疼我们，总得心疼肚子里的小baby吧。”

　　老师笑着说我们没大没小，说小baby不怕热，比我们能吃苦。

　　要毕业了，难免有些感伤，问完问题后，老师让每个人向她保证一个分数，中考考不到回来就得挨打。最调皮的男生保证考80分，老师说如果考上就请他吃雪糕。我保证考110分，老师用手指点着我的脑门说如果我考到了就得请她吃雪糕，我说老师你这是在抢我的雪糕钱，她笑说你每次迟到我都放你进门，也该谢谢我了吧。

　　临走的时候，那个调皮的男生突然要求摸摸老师的大肚子，在我们的笑声中，男生很小心地摸着那个小生命，然后红着脸，笑着说：

　　“老师，小BABY的名字让我取吧？”

　　“可以啊，你取什么名？”

　　“狗娃。”

　　“你才狗娃呢！”我们拍着他的脑门边跟老师再见边把他拖出了教室。路上问起为什么开这个玩笑，他说：

　　“Because my little dog died.”

　　————————我如愿考上了自己中意的高中，在那份雪糕钱的承诺里，我离开了我爱的初中，每个同学都有各自的不同未来，大家开始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旅程。

　　在我们毕业后，王老师也离开了学校，很多同学都说这是因为老师仍然没有忘记小女儿，换个环境可以抹去小女儿的影子，无论他们的话有没有道理，老师还是走了

　　一次上校友录，看见班主任留言：“王老师生了，让大家取个名字作参考”

　　有人留言说：“狗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