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样女孩

　　第一次见到沈衣衣是在北京三里屯的“天堂”酒吧。酒吧是一个外号叫“烟斗”——老是拿着一根烟斗的男人开的，这里也是网友聚会的“窝子”。

　　衣衣那时不叫衣衣，大家都喊她的网名——“猫”。她有一双很冷的眼睛，实在不像一个少女应有的表情。她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阴郁，不快乐，而且很不快乐。

　　衣衣话不多，酒却喝得很猛，而且是喝最烈的酒。她和身边的人，包括我根本是格格不入的。

　　凌晨两点，“天堂”里只剩我和衣衣。我轻轻地推了推她：“妹妹，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吧。”兴许看我也是女的，她站起身，跟我走出了“天堂”。我们静静地站在霓虹灯招牌下等车，我欣赏着街对面酒吧门口泊着的一辆“奔驰”，今年的最新款式。

　　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身旁一个影子突然箭一般地射了出去，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往“奔驰”的车窗上砸了过去。当我看清那个影子正是衣衣时，我惊叫一声愣在了那里。这时，又有一个人从我身后冲了出来，他奔过去拽起衣衣就跑，同时把发呆的我也一并拉起飞奔。跑了不知几条街，三个人才停了下来，我这才发现那个救美的人是“烟斗”。

　　“如果不是因为梵葭，我就让他们把你抓走，反正会有人把你赎出来。她可是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的。”脾气一向很好的“烟斗”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吼叫着。“哈哈哈哈……”那个小小的肇事者反而大声笑起来，那笑声比刚才的惊魂更让我脊背阵阵发凉……

　　“烟斗”和我一起把醉得有点神智不清的衣衣送了回去，我才知道她一个人住在酒店里。走出酒店，已经是凌晨3点了，我没有丝毫的睡意，“‘烟斗’，我要知道衣衣的故事。”“烟斗”拿出了他的烟斗，装上烟丝点燃抽了起来，“衣衣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也希望有人在知道她的故事后，能真正帮助她。”

　　棕榈树

　　美丽的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沈衣衣的家和父亲沈辉的橡胶集团所在地。沈家 1993年举家由上海搬到马来西亚。

　　沈辉在女儿衣衣的眼里，一直是神，特别是在她懂事之后，从母亲口里知道：父亲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将上海的房子和所有的财产换成现金，带着他们母女俩偷渡到马来西亚，又是如何打通当地白道黑道，开起第一家橡胶园，并一步步发展成为现在的巨大规模。父亲于她简直就是传奇，也许正因为这种绝对的崇拜和依赖，才最终导致她后来对他的不可原谅。

　　妻子柳红知道沈辉在马来西亚有很多年轻漂亮的情妇，他给她们很多的钱买开心。她不是不心痛，而是把它埋得很深，日渐苍老、近年又患上了癌症的她知道，自己在丈夫心中年就是一朵开败了的花。因为女儿，他才没有丢弃她。她软弱、卑微地活着，陪伴自己的只是发黄的回忆。

　　沈家座落在吉隆坡近郊一个美丽的棕搁园里，别墅周围全是高大而富有热带风情的棕搁树，衣衣喜欢在两棵树之间绑起吊床玩耍。柳红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选择在一棵棕搁树下用一把小巧的左轮手枪结束了自己年仅45岁的生命。最为残酷的是，她的尸体是被女儿衣衣第一个发现的，那血红的一幕成为了当时才17岁的衣衣日后永久的噩梦。

　　如果没有在收拾母亲遗物时发现那本日记，衣衣不会是现在的衣衣。这本连沈辉都不知道的日记，让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此前她一直信任父亲对她说的，母亲是承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才自杀的。“我可以接受你所有的风流债，却决不饶恕你竟然和另一个女人生下了另一个孩于，世界上只能有一个衣衣，我们的衣衣……”

　　发现日记的第二天，沈衣衣就消失了。那棵曾经目击柳红死去的巨大棕搁树，硬是被娇小柔弱的衣衣拿着斧头拼尽全力砍倒了，后来赶到的沈辉看到的只是倒下的树和树下还没烧尽的日记……

　　“追捕”

　　衣衣就像是一头破坏力极强的受伤小兽，在前面决绝地奔跑着。沈辉则在后面穷追不舍，他失去了妻子，但他不能失去女儿，无尽的悔恨和伤痛几乎把他击垮。他们不是猎人和猎物，却比最执着的猎人还执着，比最渴望自由的猎物还要善于逃脱。

　　衣衣每到一处，沈辉派出的保镖就跟踪到一处，一直跟她跑回了中国。衣衣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带走了父亲给她的信用卡，可只要她在某个地方一使用，父亲的保镖就立即跟踪到了那里。

　　终于有一天，衣衣对逃跑的生活厌倦了，更不想再看到身后那些穿着黑衣的人，她决定不再使用信用卡。她在网上认识了“烟斗”，并开始在他酒吧里打工。

　　衣衣低估了沈辉的力量，也低估了父亲的爱。沈辉又启用了另一套更有效更让人不敢相信的办法——窃听和定位衣衣的手机。没人知道他用了什么设备什么人，花了多少钱来做这件事。

　　当“烟斗”第一次接到沈辉的电话时，惊得烟斗都差点从手里掉了下来。他被告知一个月必须要给衣衣多少薪水，钱会按期汇到他银行的户头里，他还被警告如果衣衣在他这里有丝毫的损伤……而这损伤除了肉体还包括精神。“烟斗”不知道自己撞上了怎样的霉运，对方如此手笔，决不是等闲之辈，放下电话，他甚至有想哭的冲动。从那个时候起，“烟斗”就发现，“天堂”外面时常有一两个黑衣人出现。

　　明天

　　自从知道衣衣的故事以后，我就经常给她打电话，开导她。

　　那天晚上，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吐得一塌糊涂。第二天起来，我发现衣衣已经走了，让我更吃惊的是，一起“走”的还有我的笔记本电脑和才买的数码相机。我不知道真正无辜的人到底是谁，最后只有咬牙切齿愤愤地发誓不再趟浑水了。

　　“是梵葭小姐吗？我是沈辉，衣衣的父亲……”3个月之后，他找到了我，而且是亲自上门。

　　衣衣和沈辉长得很像，透着阴郁的眼睛和浓得显得跋扈的眉毛。只不过，沈辉的样子比衣衣随身带着的那张照片上的他苍老了许多。“衣衣偷了你的东西，我替她还你，她是用来换钱拿去给一个男孩子了，最近他们同居了。我这次是拜托你劝劝她，一个拿女人钱的男人绝对不值得我女儿信任……”

　　当我带着地址找到衣衣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叼着烟、和几个中年妇女一起打麻将的就是那个虽然有些冷漠却仍旧青春的衣衣。她全副武装地化了浓妆，头发染成金黄色，红色超短裙，黑色丝袜，全身像敷了一层七彩斑斓的墙纸。

　　“‘烟斗’刚走，你又来！你来干什么?”我没想到她看到我的反应会那么激烈，肯定是猜出我来的用意和能找到她的原因了。“我想，你应该和你父亲见一面。”我说。

　　“你走，你和‘烟斗’都不再是我的朋友。”衣衣把手里的麻将牌一推，那姿势就跟泼辣艳俗的暮年女人一样，我不知道我再呆下去，她是不是还要动于打我。“宝贝，什么事？”这时，一个清瘦苍白的男孩子走过来，揽住了她。那一刻，我看到她眼耳口鼻几乎同时一皱，那表情？她并不爱他！

　　我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留下一句话：“衣衣，你父亲头发已经全白了，没有你那张照片上那么帅。”

　　离开的那一刹那，我清楚地看到一滴倔强的眼泪停在衣衣的眼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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