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袖榛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好像总是很困，好像永远都处在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永远都没有清醒过。毫不夸张地说，从小学到高中，我的九年义务教育史，就是不停地和瞌睡虫作斗争的历史。

　　小学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想起初中，我的耳朵就会隐隐作痛，那段记忆，真的太深刻了。

　　想一想，那时候我的睡眠也并不比别人的少，可我为什么总是比别人困呢？下课后的倒头大睡就不必说了，单是上课时，瞌睡虫的造访就常常让我无法招架，在睡梦中被老师用各种方法叫醒的尴尬简直不计其数。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直到丁丁成为我的同桌。

　　丁丁是个热心的大侠式人物，她看到我上课时被瞌睡所折磨的种种痛苦状，便自告奋勇在我上课睡觉时“喊”醒我，于是我也信誓旦旦地叮嘱她，只要能阻止我睡觉，用什么方法都可以！但是稍后不久，我便为自己的豪言壮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丁丁看来对体罚颇有研究，她找到了一种既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而且她自认为很奏效的方法：拧耳朵。于是，当我上课时处于睡觉前的迷离状态时，她便伸出手，使劲拧我的耳朵，要知道，丁丁是班里出了名的大力士，扳手劲连男生都是她的手下败将，所以当她的手揪着我的耳朵做圆周运动时，我常常会忘乎所以地叫出声来，而忘记了是在静静的课堂上。同学们的哄堂大笑让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于是也恨透了丁丁的那双老虎钳子似的手。不过经过这番折腾，我的瞌睡虫自然被赶跑了。

　　可惜这种手段的功效却是暂时的，几天后，我的大脑对从耳朵那里传来的疼痛的讯息开始产生抗体，当更凶猛的睡意袭来时，丁丁的野蛮攻势也无济于事了。于是，任丁丁使出浑身解数揪着我的耳朵转了N圈，我依然睡得沉稳香甜，丝毫不为所动。

　　后来，随着丁丁拧耳朵政策失败的次数逐渐增多，她便及时改变了策略，变为偷袭。她明察秋毫，在我睡意很浓但又没有完全睡着之时猛地捅我一下，这种因惊吓而带来的清醒能持续好一阵子，而且，天长日久，丁丁的偷袭工夫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时机、力道、火候都拿捏得极为准确，她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刻，在我很困又没有完全睡着之时把我惊醒，一秒都不差。

　　说真的，每次当丁丁把我从酣睡中“打醒”或是“惊醒”时，我心里都有些愤愤然，她简直太无情了！可是后来，当我成为班里为数不多的顺利进入重点高中的同学之一时，我才感到，我的成绩里有同桌丁丁的一份功劳，正是她当日的“无情”拯救了我的功课，使那些宝贵的时光没有在我年少的懒惰无知中浪费掉，现在想来，真的很感谢她。

　　进了高中，学习和生活都紧张了很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简单而冷漠：学习并为着学习而竞争，仅此而已。可紧张的生活却改不了我的老毛病，我依然有无边无际的困意，也依然会在上课时打瞌睡，甚至睡觉。那时，我常常在梦到香甜酣畅处，忽然感觉到脑门被一飞行物击中，迷迷糊糊地抬头，只见讲台上老师双目怒视，我摸摸被粉笔头砸得微微有些疼意的脑门，听着耳边同学们的哄笑声，羞愧得无地自容。

　　有一天，当我再一次被飞行物击中之后，独自黯然伤神时，同桌轻轻

　　地碰了碰我的胳膊，说：“以后，你再打瞌睡时我叫你好了。”简单的一句话，我听来却如同天籁一般，我的鼻子一酸，用近乎感激涕零的声音说：“好，那真的太好了，太感谢了。”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告诉同桌，如果看到我睡觉就狠狠地掐我的手。

　　在寸秒寸金的高中校园，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关心别人的事是需要足够的爱心的。同桌上课听讲极认真，她不可能时时关注我是否在睡觉，所以通常她一看到我睡觉就在我的手背上狠狠地掐一下。高高瘦瘦的同桌，有一双修长的手，留着长长的漂亮的指甲，她匆忙的一掐根本没有时间去把握力道和火候，于是，我的右手背上常常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有时甚至鲜血淋漓。当然很痛，不过这痛却能让我在较长的时间里保持清醒，我的脑袋也逃脱了被粉笔头砸的厄运，但是事后，同桌看着我伤痕累累的手满脸歉意，我连忙安慰她，这没什么，我谢你都来不及呢。

　　高二时分科，我读文，同桌选了理，我们就这样分开了，偶尔在校园的路上相见，她还会问我，这阵子精神好吗，不会很困吧？

　　高二时的同桌是个小巧的精灵般的女孩儿，她喜欢音乐，而且有一副美妙的嗓子，更重要的是，她的小脑袋瓜出奇地聪明，轻松随意似玩耍般地学习，成绩却很好，她的出现打破了我一统天下的局面，使我不得不经常屈居第二，这让我很有一种挫败感。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超过她，于是学习就更用功了。我发现很多时候她都在听歌唱歌，并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轻松惬意地生活，高二那一年，她几乎走遍了我们家乡的那个小城的所有大街小巷，并且花整晚整晚的时间写游记。

　　我依然很困，只有超过她的念头一直在心里支撑着我。而且，同桌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唱歌——小声地哼唱，开始我还视之为噪音并厌烦不已，后来用心听了一次，竟发觉她唱得非常动听，很有味道。于是她的歌声便成了我的享受，她不停地唱，我则时时沉浸在那种美妙的享受里，上课时便精神焕发起来。

　　同桌以这种独特的方式驱走了我的困意，让我第一次在没有被揪耳朵或是掐手背的情况下保持着清醒，那种竞争的氛围也让我的成绩有了更大的进展。而且，她的歌声给我当时沉闷的生活带来了多少灵动的色彩啊，现在我所熟悉的经典老歌，大部分都是从她那里学到的。

　　高三时我们分开了，瞌睡依旧袭击着我，这一次，又会是谁来做我的守护神呢？

　　他是个有着尖尖的下巴、微黑的皮肤的男生，眼睛亮晶晶的，很单纯。他是我小学之后的第一个男生同桌，这让我有种轻微的紧张感。每次上课，尽管已经困得招架不住，却不敢埋下头睡觉，想一想，在男生面前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是不是很不雅观呢？我苦心经营的淑女形象千万不能就此毁于一旦。于是，我竭力忍住，还特意去买了当时颇为流行的润洁滴眼液，困到至极便用凉凉的液体刺激一下眼睛，借此保持清醒。毕业的时候收拾东西，惊讶地发现有半抽屉的空眼药水瓶，浅蓝色的瓶子堆在一起，桌子一晃便哗哗作响。

　　进入大学校园，生活和学习都变得轻松了，我终于有时间来补偿很多年来亏欠的睡眠，但是我发现，我不困了。只是偶尔想起从前那些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的日子，想起耳朵的疼痛和手背上的伤痕，想起那些同桌们，于是，回忆像当时的困意一样铺天盖地地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