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了很久，沙沙和亦东始终只是业务关系。亦东是个很低调的人，平日里话也很少，印象里总是穿灰突突的休闲装。而沙沙却活得流光溢彩。

　　那次一起商量业务，出去时天下起大雨。沙沙和亦东在大堂的门檐下一筹莫展。亦东的一个同事开车过来，说带他们一段。

　　车里很挤，两个人的腿随车的晃动碰撞，沙沙竟然有点微醺的晕眩，忽然希望这一刻无限拉长。

　　亦东和沙沙在路边的候车亭下车。亦东说，你从这里打车吧，我很近，跑着回去就行。始终记得亦东消瘦的身形在雨中消逝。

　　沙沙开始给亦东打电话，甚至午饭时也要打电话过去问亦东在吃什么。有次亦东说在吃烧茄子，沙沙立刻感慨烧茄子多难吃呀。亦东立刻接口说，你不爱吃茄子是吧？那你一定爱吃青椒。沙沙惊讶，说是呀，你怎么知道？亦东得意地说，都是这么说的！亦东自己就是爱吃茄子不爱吃青椒。然后，亦东恶作剧似地说，等哪天你犯在我手里，让你天天吃茄子！

　　沙沙开始把这类玩笑当成某种暗示，并且开始向妈妈学习怎么做茄子。

　　初秋的时候，沙沙开始和亦东约会。有人有意无意地在沙沙耳边说，听说亦东是同性恋呢。沙沙笑，说乱讲，我也是同性恋呢！

　　情人节的时候，沙沙陪亦东加班。亦东和沙沙说了很多的话，除了爱情。他们那么融洽欢喜的情形，好像是很知己的朋友。亦东眼里洋溢着清澈的欢喜，沙沙的心充满清浅的心痛。

　　那晚的结果是面无表情地穿过叫卖玫瑰的街道，两人各自走开。

　　接下来的周末，几个好朋友嚷嚷着开车去石家庄。亦东照常说忙。沙沙赌气说那我跟他们去了啊。亦东说你自己玩好。

　　暗黑的房间里，瞎眼的老女人摸索着沙沙的面孔，说，他是带着惩戒的男子，一生有不少劫难。你如果还想和他有所结果，就要年内成婚。在她因为语速和口音而含混不清的言语间，沙沙听出很不看好的味道。

　　一路沉寂。直到一个路口，沙沙发现有许多卖风筝的。很兴奋地跳下去买了，然后站在路边给亦东打电话。

　　沙沙说，我在石家庄呢，马上回去。路边好多卖风筝的，我买了，咱们明天出去放着玩吧！

　　亦东的声音没有丝毫被感染，还是那么沉静。他说明天我还有好多工作呢，你们玩吧。

　　沙沙愣了一下，说好吧，等你忙过了。

　　天黑的时候，大伙买了烟花到郊区放。沙沙躲在车里看烟花绚烂散落，美好而短暂。

　　沙沙忽然心灰地流下泪来。在渐渐充满的巨大的不可知面前，沙沙不想再等了。

　　把亦东约在明亮的商场门口，沙沙安静地看着亦东走过来，没有什么铺垫，就毅然地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我们结婚吧。

　　亦东猝不及防地愣了，然后笑，说你怎么了？我知道你的想法呀，可总要慢慢走走看啊！

　　沙沙说，那么你可以给我一个期限吗？我觉得叵测。如果双方都在为一个目标努力，我可以等。

　　亦东说我不能，没有人知道前面是什么，我不想被盘问不想不自由。

　　沙沙说，我明白了，咱们分手吧。

　　不久，沙沙独自去了原本预备和亦东一起去的西藏，并且闲散地住了下来。沙沙看着这些旺盛的信仰，觉得安心。

　　那个黄昏，一群北京来的旅游团塞满了大昭寺。沙沙坐在幽暗的大殿里，听着熟悉的口音，想着可能应该回家了。很多人影在沙沙面前晃过，她忽然闭上眼睛，急急地祈祷：天，如果可以，让我见到亦东！

　　睁开眼睛，真的看到了。亦东从门口走进来，目光从虚空中浮泛地略过，没有停在沙沙身上。沙沙没有言语和行动，只是看着他走过去，不断被人挡住，终于无声地湮没在出入的人群里。

　　晚上，沙沙给朋友们打了出来后的第一个电话，她并没有核实看到的是不是亦东，只是说，我来过了，现在要回去了。

　　那年圣诞，沙沙赶场似地出入于朋友们的聚会。她开始变得非常安静。那个聚会上，有人提到亦东的名字，一个不熟悉的朋友忽然说，你们不知道呀，亦东是同性恋。

　　别开玩笑！熟识的朋友看看沙沙说：那都是谣传！

　　什么谣传，他自己亲口向我承认的……有次他喝醉了，哭诉自己喜欢男人招谁惹谁了……夏天去西藏，他都是和男朋友一起去的……

　　没关系，我早就知道的。沙沙用安然的笑回报朋友询问的眼光。其实，心里被大大地震动着。

　　那人仍在讲着内中情节。于是，以往所有不可解的一切都渐次展开了真相。无所谓了，谜底揭晓得太晚还不如不揭晓。沙沙只是心疼，心疼自己，心疼亦东。

　　转过年来的春天，沙沙投入了朝九晚五的打卡工作生涯中。日日的忙碌抹去了回忆，日子拥挤到到梦都不做。

　　有一日，沙沙正埋头吃盒饭。旁边的同事看到沙沙餐盒里几乎未动的青椒炒肉，问沙沙是不是不爱吃青椒，接下来他说：那你应该爱吃茄子吧？都说爱吃青椒的人不爱吃茄子。

　　沙沙一愣，忽然笑了。记忆早已淡如烟云。呵呵，不管茄子还是青椒，沙沙好像都不怎么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