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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之恋:祭奠我的米线情人

http://y.sina.com.cn 2004年03月11日 15:03 榕树下

  有一段时间,由了那个著名的米线的传说,对这种细白柔软的东西很迷恋,无它不欢。请客宴饮以至同事小聚,都要跑到一个叫做云南过桥米线的店子里去,几个人团团围据在大堂里,满眼的人头攒动,耳边厢笑语喧哗,一边看着服务员殷勤地端茶递水。倘人家是小女孩子,我们就开玩笑地冲着在座男士拉长声音唱:“彩袖殷勤捧玉钟~~”,同事哄然,就有人接过去:“当年拚却醉颜红~~”。饿得受不得了的女同事在椅子上前后左右乱看,象一条会动的玩具竹节蛇。好容易把另一个服务员看来,眼巴巴看她往桌上排生鸽蛋碟、肉丝碟、青菜碟、榨菜碟、香肠碟,只不过服务员表情不象孔乙己的落泊和倨傲罢了,动作实在是象。小地方的服务员,既不堂而皇之,又不等而下之,乡村本色。而且我们也不是收帐的掌柜,倒是等吃的主顾,主客位置完全颠倒,一霎那有时空错位的感觉。

  然后,一个滚烫的砂锅被男服务员厮抬厮敬的捧上场来,一路还不断恐吓以壮声威:“闪开了闪开了烫着了!”汤放桌上,在我们的如饥似渴的盯视之下并不受宠若惊,沸腾翻滚,倒象大官要员的脸,等闲不肯动一些声色,又象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客,表面的冷静下有一片火热心肠,要不怎么能伸张得了正义哉。我们手忙脚乱地先把鸡子儿推进锅里,把肉片推进锅里,再把香肠和易熟的蔬菜推进锅里,用筷子翻搅,生的变熟了,冷的变热了,硬的变软了,香味出来了。经过这一系列的铺垫,米线总算不再犹抱琵琶半遮面,安详自在的躺在深口青花碗里被端上桌来,象拜月的貂婵,非经推介,不肯露脸。奇怪的是,旁的事物多是香气浓烈,陪伴也是非辣即酸,五味俱全,倒是这真正的主角出场,如此安静平和,白净雅洁,浮泛在虹彩绚烂的油汤里,时隐时现,象生活在世味浓烈的人间里的纯情少女,因为洁白羞涩而美丽。

  不过,人的本性弃旧喜新,没有办法的事情。再好的东西,吃多了,吃久了,也会生厌。要不干嘛要有那么多的怨妇诗,说道是恨冤家言去难留。亏得我没有和米线订立鸳盟,立誓吃到白头,否则,现在怨妇群里,说不定多了一种叫做过桥米线的东西。

  明了这一点,就佩服孔圣人。老人家一句过犹不及是多么的有道理。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偷,偷不如偷不着。

  于是不吃米线,约有一年之久。今天中午不回家,同事打电话:“老闫,出去吃饭去呀。”

  “吃什么?”

  “过桥米线。”

  “不不不,”我把脑瓜摇得象拨浪鼓。她引诱我,说,“我们都去呀,就缺你了,你一个人吃学校里的水煮菜花吧。”我是个立场不坚定的人,两边对比,我想,宁可去看望一下久违的米线可能来得更开心些。

  从城外的学校一路杀到城里的米线店,虽是春天,没甚好景致看,路两旁的麦子倒是开始挺尖,结果一场倒春寒把它们搞得垂头丧气,大伤生机。而西北风现在仍旧刮得漫天漫地地冷。

  坐在小城腹地之间一年恒温的小店子里,看着电影回放一样的老动作和老程序,甚至还有老板永远睡不醒似的老面孔,感觉有些怪异。一年多里,老朋友失散了不少,新朋友没有结交几个,阅人既多,感觉越疲惫。最大的收获和最令人遗憾的失去好象都是在过去。而过往的时光里再怎样的遇合而今也当得起一句“也无风雨也无情”。一边想,一边用筷子搅拌着仍旧洁白如雪的米线,挑一根尝在嘴里,并不觉得多么可厌,而烫得八成熟的鸽蛋,柔软清香,味较先前也胜了好些。感觉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转了一大圈,还是感觉它好吃。

  想当初的爱吃米线,相当于席慕容笔下一次初初的相恋。恋爱中的人,无论单纯无味的洁白米线,还是脾气暴烈的干红辣椒,亦或蛮不讲理的吃醋不嫌酸,都是自己心中最爱。渐渐的,滋味尝到习惯,美食美意都变得平淡,白说无趣,软嫌没个性,而刁蛮吃醋也让人恨不得一脚踢出她去。

  久远的年代里满怀爱意的皇帝吃妃子手里的一半桃子,说妃子待朕真是一百一,区区一个桃儿,都忘不了和朕同吃;厌起来,皇帝会旧帐重提,说,某年某月某日,你是不是让朕吃你剩下的桃子?!

  厌到倦极,巴不得快快结束,从今以后东复东来西复西。而果然就结束了。阳关道和独木桥在这里并没有境遇上的比拟,而是对渺茫睽隔的一种伤感决绝的描述。新的面孔尝老的米线,老的面孔尝新的美食。一切看似如烟,命中注定的相逢最终也命中注定地消散。

  而我现今的再看这一碗小小的粉丝,竟有了些别样的滋味。白白软软的米线是最初的原心,可能清浅,但绝对真纯。在五味世事混成的汤里面,浸染得有了些泼辣的亮红,有了些澹定的微酸,又有清淡的蔬菜调和浓烈的滋味,就好比经风沐雨之后还有看天看云看月亮的心情。那只小小的鸽蛋还在,既不硬如石,又非软似泥,是不是米线的既已成熟,却又未锤炼得刀枪不入的一颗心?看见一年之后重来的我,它的心里有没有什么滋味?

  望向窗外,不知道有哪个人会是我乐意再次相逢的米线情人。(凉月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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