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头发紧紧地扎在脑后挽一个髻，在鬓边别上一枝大红的花朵，拿起笔描上又黑又浓的眼线，朝镜子眨眨眼镜，塞丽娜又一次变身为梅里美笔下的卡门。

　　迎着吉他铿锵的节奏，她提起长长的繁复的裙摆一路向舞台走去，那边等待着的，是穿着紧身黑色长裤、长袖衬衫和绣花马甲的男舞伴。随着吉他弦子越来越急促，塞丽娜打起响指，用高跟鞋在地板上踢踏出疯狂的节奏，并飞速旋转，摇摆着长长的多层花边褶裙——直到吉他手最后一拨，舞者亮出优美造型，一切都戛然而止。

　　当赛丽亚全身大汗地走回后台，最先做的就是点燃一支烟。这舞蹈太耗费体力，而自己也不再年轻。况且这里并非国家大剧院，而只是巴塞罗那市内一家饭馆——游客们都喜欢看这个，这让塞丽娜有了饭碗。

　　听着外面游客们的掌声和口哨，塞丽娜微微一笑：人们都以为西班牙女孩子都会跳弗拉门戈，殊不知如今西班牙的年轻女孩子更喜欢那种扭来扭去的迪斯科，正宗的弗拉门戈舞只有在某些娱乐地点或者乡村里才看得到。也许，只有在小城隆达，9月举办戈雅式古典斗牛的时候，外国旅游者们才会看到想象中的西班牙：那里满眼都是地中海的蓝天与阳光，满街都是穿民族衣裳的女子，小女孩踢踢踏踏地当街跳弗拉门戈舞，见到照相机的镜头便立即送上一个飞吻；姑娘们则人手一杯葡萄酒，旁若无人地笑闹，兴头上还会拉住过客非要干上一杯。斗牛士们收到的拥抱和飞吻最多——全城热闹得像唱戏。

　　这情形让包括赛丽亚在内的西班牙人多少有些感伤——那无敌舰队横扫大洋的时代，那平地飞金的财富，都已经烟消云散。

　　然而感伤毕竟不是西班牙人的本性，享受才是。在这里，人们一般工作到下午两点左右就下班了，有些机构晚上七点时再工作两小时，人们有足够的时间睡午觉，到了晚上九十点钟出去狂欢，一直玩到凌晨三四点钟才罢休，而这正是塞丽娜的工作时间。

　　除了夜生活，西班牙人喜欢过节，大节小节数不清楚，每到节日，就会有狂欢，有弗拉门戈舞表演，也就会有塞丽娜的出场机会。哪怕是在足球场上，西班牙人也喜欢先来一段弗拉门戈助兴，当背后是成千上万情绪激动的球迷，塞丽娜的舞蹈便会特别兴奋和激昂。

　　塞丽娜的女儿露西亚也喜欢享受生活，不过并非像自己母亲一样喜欢抽烟卷、看斗牛、跳弗拉门戈和吃海鲜饭。这个年轻的西班牙女孩喜欢穿紧身裤，低胸装，最后一次穿民族风格的传统长袍，是在圣·约瑟节上。有时候，即使是以塞丽娜的眼光，也觉得女儿的衣着过于火爆，也热情得有点过头，比如，在街上开车等红灯时都会随着音乐扭起来，无论谁打个招呼就满面笑容，都说西班牙女孩很容易勾搭，她们倒是毫无遗憾的，一代又一代地使用了她们的青春。

　　西班牙小伙子也毫不示弱，他们与阳光、沙滩一起，被称为西班牙旅游资源最吸引人的“三大法宝”。据说瑞典政府还曾经专门制定了一项政策，要求1148名西班牙男士向瑞典政府每年支付大约相当于40万美元的子女抚养费，以便为瑞典女游客从西班牙带回来的“纪念品”买单——这多少让包括塞丽娜和露西亚在内的西班牙女人们感到好笑。

　　当然，游客们从西班牙带走的还有印着圣家堂、米拉公寓、居埃尔公园、斗牛士、弗拉门戈舞女郎的明信片，以及满身狂欢的气氛。因为西班牙太自由太享受，所以能够给高迪和毕加索无比宽广的想像和创作空间，以及凡人们今日不问明日事的快乐生活。

　　跳完最后一只舞，趁着天亮前，可要去酒馆里痛快地喝上几杯，也许可以碰到风度翩翩的男人——塞丽娜按灭烟头，拢一拢头发，提着裙子向前台走去。

　　秦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