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永兴

　　去年深秋的一个傍晚，一辆三轮人力车冲进了我家门口的这条狭窄的小弄堂。车子进弄堂后，跟一位中年妇女擦肩而过，车把挂住了中年妇女的旗袍，“嘶啦”一声，那件旗袍被撕成了两片。人力车上是一个外地卖柿子的妇女，车中满满的一车柿子，妇女身后还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这时城管人员正在清查市场，这个妇女踏着她的车子，逃进这条小弄堂里来避风，谁知性急慌忙，闯下了大祸。

　　中年妇女面对这飞来的羞辱，不知所措。但是她马上定下神来，一手扯住旗袍的碎片捂住胸口，另一只手追上去拉住了人力车。她一边不停地把车里的柿子往外扔，一边不住地咒骂：“我叫你奔丧！我叫你奔丧！”

　　外地妇女停了车，走了下来，“阿姨”长“阿姨”短地道歉，她要劝中年妇女别扔柿子，但是没有成功。小弄堂里扔了一大摊柿子，柿子着地就烂，一个个顷刻之间成了泥浆。行人得挨着路边走。也有人上去劝说，但是，中年妇女似乎失去了理智，不依不饶，双手索性插进柿子堆中，一个劲地往外拨。柿子像雨点一样落在路上。这时，外地妇女也生气了，一把拉住了中年妇女的手，说：“我的车带坏了你的衣服，这是意外；你扔我的柿子，是有意。有理无理也有个说理的地方，该赔该罚也有个价钱商议。”

　　这一突发事件，把坐在车上的小女孩吓坏了，她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她看见妈妈抓住了那个中年妇女的手，以为两个人要打起来了，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随即从车上滑了下来，迅速地从车中拿了两个柿子，来到中年妇女身边，踮起了脚尖，把柿子放进了中年妇女的挎包。小女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阿姨，阿姨，饶了我妈妈吧！呜呜———妈妈没有钱，卖了柿子才有钱。阿姨，饶了我妈妈吧！我妈妈把柿子卖了钱，不买饭，先买件衣服赔你。呜呜———”

　　那位中年妇女本想把小女孩的手推开，但自己的手被外地妇女抓着，不能动。孩子的一番话实实在在把她感动了。她的态度霎时软了下来，对外地妇女说：“算了，算了！我家也有孩子，我见不得孩子掉眼泪。”说罢，她裹了裹破碎的旗袍，回家去了。

　　一场看来不容易解决的纠纷，顷刻间烟消云散了。我拿了扫帚，出去给她们打扫战场。我想那位被撕破旗袍的中年妇女，受到了伤害，发一点脾气，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她带回了小女孩送给她的两个柿子，回到家里，她看着这两个火红的柿子，会联想到那些被她扔掉的同样火红的柿子，她会感到内疚的吧！就这一点来说，她的收获，也足够抵偿旗袍的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