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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族独生子女心之深处爱与痛

http://y.sina.com.cn 2003年11月19日 16:15 中国青年报

  作者:雨木

  采访子菁那天下雨,她发短消息让我小心别着凉。我觉得有些意外,突然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充满好奇。坐在肯德基等子菁,嘈杂的人声里,我一直在猜测她长什么样。

  说实话,我并不了解生于上世纪80年代,在相对优裕的物质环境中长大的这些独生子女。坐位四周,有一群这个年纪的人,看起来都很自我而且另类。

  子菁出现在我面前,素面朝天,看不到一点另类的影子。这个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女孩子,显得乖巧、沉稳而且独立。

  我不会嫁一个像我爸那样的人,也不希望像我妈那样一生挣扎在婚姻的不幸里。

  子菁刚从上海回来,她突然决定去那里。我们的交谈就从上海之行开始。“我男朋友在上海。”说这话时,子菁有些不好意思。毕业前不到一个月,两个人突然坠入情网。她不顾所有人的担心反对,辞去了刚找到的工作,打算随男友而去。

  “你们才刚认识,你就不顾一切去上海,万一有什么变故,你怎么办?”我像所有听到这个决定的人一样,本能地问。

  “去上海,不过是另外的一种环境,一种生活。你总得过一种生活,而且,不管在哪一种情况下,我都可以让自己生活得好。小时候经历过那么多事,长大了还怕什么?”

  子菁淡然一笑,接着说:“我妈很希望我快点儿成家,她希望我嫁给一个对我好的人,一个有上进心的人。我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我跟我妈说,我不能保证一个人永远对我好,坏人也有对人好的时候。我只能说我看到的他是一个努力上进的人。我不会嫁一个像我爸那样的人,也不希望像我妈那样一生挣扎在婚姻的不幸里。”

  父母的婚姻,影响着这个女孩子的爱情选择。

  子菁开始断断续续地讲她的故事。

  像这一代独生子女中的许多人一样,子菁的父母都是返城知青。他们到了该结婚的年龄,遇到一个条件大体相匹配的人,就理所当然地走进了婚姻。子菁的父母在结婚之后,发现彼此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父亲超脱而淡定,爱好广泛,却从来无心在事业上争个高下,他宁可将时间花在打牌、下棋、吹拉弹唱、洗衣做饭上。他甚至会自己动手制作自行车,制作电视机。母亲争强好胜,心高气傲,总希望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她理所当然地将父亲的所作所为视为闲散、懒惰、不务正业。母亲婚后考上了大学,毕业时因为父亲和子菁的缘故回了家乡。

  也许是丈夫太令人失望,子菁的母亲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工作。她会为一点点的小事情跟父亲争吵,子菁时常是母亲的出气筒,没有来由地受到母亲的责打。

  小时候的子菁跟父亲很亲密,两个人都小心翼翼躲着母亲,惟恐惹着她。这让母亲愤怒,她责打女儿,以发泄对丈夫的不满。

  “我小时候甚至以为自己是捡来的,认为都是我的错,才让父母吵架。”有时,子菁从梦里醒来,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争吵过后的父母双双离家。开始,子菁感觉无比害怕,觉得父母不要自己了,后来,渐渐习惯照顾自己。

  “我也想过,假如父母离婚了,我跟谁过。我谁也不跟,让他们给我钱,我自己过。”子菁淡淡一笑,说自己从小就很有主意,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主,心里有什么想法,从来不跟父母说。

  子菁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她开始反抗母亲,母亲打她的手被子菁抓在了半空。她对母亲大叫:“你们为什么不想想,我为什么这样,正是你们的所作所为,才让我讨厌回家,我从家里根本得不到爱。”

  女儿的话让父母愣住了。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不再争吵,只像两个陌生人那样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为了子菁,他们没有再提离婚的事,可子菁知道,他们只是将不满压抑着,等待她考上大学的那一天。

  “离高考越近,他们越显得急躁,怒火被压抑至一触即发的地步。高三下半年,他们又开始了频繁的争吵。”子菁说她毕业时,就想着能义无返顾地离开家,离开父母无休无止的吵闹。

  在父母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子菁第一次说出“你们还不如离婚呢”。这话让父母愣了,母亲有些歇斯底里地骂子菁自私、冷酷。读大学后,母亲又一次跟子菁讨论离婚的事,子菁跟母亲说,这么多年,你都过来了,现在老了,身边得有人照顾。我希望您病了,爸爸能打电话找医生;他病了,您能端茶送水,两个人相互有个照应。再说,您这个岁数,恐怕也找不到更好的人。子菁甚至很理性地跟母亲讨论离婚后的财产分割,告诉母亲,她离婚后,在经济上得不到好处。

  “我就像一个旁观者那样同母亲讨论离婚的事。我在内心深处对父母怀有歉意,如果不是我,他们早就离婚了,那样他们都可以过得更好。不像现在,都是上年纪的人,开始新生活太难。”

  父母对我有着不同的要求,在他们眼里,我是不同的样子

  性格、处世方式完全不同的父母,在如何教育子菁上,也各自为政。

  父亲不加管束的教育方式,使得子菁几乎没有纪律意识。上小学时,她可以随随便便就离开教室,可以坐在课桌上扭头同后面的小朋友讲话,可以不完成作业。老师请家长,她就让爸爸去。父亲对她的所作所为放任自流,有时甚至自己带着女儿出去玩上几天,回来后再给老师补写假条。老师布置的作业,子菁可以不完成。如果老师坚持要子菁交作业,父亲索性替女儿做。

  母亲关心的只是女儿的考试成绩。从小到大,子菁的考试成绩一直很好。“我知道,我考好了,妈妈就会高兴,考不好,她就会罚我没完没了地做题。”子菁说,她考好成绩,一是为了让母亲高兴,二是她喜欢那种受人注目的感觉。可能是时常被母亲忽视的缘故,子菁用她自己的方式吸引关注的目光。

  高中毕业,子菁按自己的意愿考取了北京的知名学府。没有人再关心她成绩的好坏,她不受约束的个性就表现得淋漓尽致。大学四年,不感兴趣的课,她根本就不去上,考试只要能及格就行。

  受母亲的影响,子菁认为男人不能没有事业,不能不求上进。但她又不愿意生活得太辛苦,所以对自己的要求并不高。“我当然希望每天都能吃到哈根达斯,如果只有冰棒吃,也挺好。”这一点,子菁很像父亲。

  在子菁的表述里,时常会出现“像我们这样的人”的说法,她似乎很了解同她经历相似的人

  “我们都很渴望情感上的依靠,希望别人对自己好,同时又害怕受到伤害,提防心很重,有很强烈的不安全感和自我保护意识,但又渴望爱。”子菁这样总结。

  父母各自过日子,经济完全独立。子菁的教育费用和零花钱归父亲负责,母亲负责她的日常生活起居。

  “我记得有一次,父亲出差了,我跟我妈要一块钱买早餐,她说,那是你爸该给的钱,你找他要去。从此,我再也没跟我妈要过一分钱。”子菁的讲述有时会出现短暂的间歇,你能感觉出那些儿时经历带给她心灵怎样的伤楚。

  父亲心疼子菁,他会给子菁远多于实际需要的钱。在五分钱能买一根冰棒的时候,子菁每天的零花钱是五块钱。子菁会记账,将一笔笔钱的去处记得清清楚楚,没有花的钱,都存下来。她用的每一笔钱都有出处。“我需要钱的时候,总会给父亲一个理由,只有找到了名目,我才觉得心安。”子菁说,她总觉得,这些钱是要还的,她从来不认为父母的钱就是自己的。上大学后的一年,父亲突然拿出一个本子,上面记着给子菁的每一笔钱。这让子菁感觉很意外,她更相信,自己所花的每一分钱,都需要偿还。

  我妈妈常说我“独”,对一些事,一些人很冷漠。其实,我们不是不想对别人好,只是心里总会有所戒备。

  长大了子菁开始对父母的争吵无动于衷。她能在吵骂声里气定神闲地看书,听歌,甚至被书里的情节逗得哈哈大笑。有时候,在父母争吵结束后,她还会清醒、冷静甚至略加嘲讽地加以评点,母亲时常被她的这一举动气得目瞪口呆。

  原本打算大学毕业出国留学的子菁在大三的时候,突然改变了自己的人生目标。那年暑假,她在学校准备外语考试。突然就想着要回家去。其实那时候,奶奶已经病危,只是家人没有告诉子菁。子菁回家的那天,奶奶突然从昏迷中醒来,跟子菁说了好些话。小时候,奶奶带子菁过马路,摔倒了,得了半身不遂,从此卧床不起。在奶奶家里,子菁总是很幸福,她的内心深处,对爷爷奶奶有着很深的依恋。子菁的好多想法,都随着奶奶的离世而改变。

  “我不想出国了,我突然觉得亲情对我来说,很重要。”子菁说,尽管她从来没想过毕业后回家乡,可只要在国内,家里有什么事儿,一个电话,她就能回去,不像国外,那么遥不可及。

  “我猛然发现,爸妈都老了。”子菁突然觉得,父母对自己有着深切的依恋和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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