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这辈子的最后一点感情是投入深海里的。

　　我一直都不知道曳的过去，但我可以分明地感知到他一直都在纪念着。他的淡蓝色房间，他的浅色系衬衫，他在阳台上种的那么多的仙人掌，他看报喝下午茶的习惯和那两把一模一样的藤椅。有时候我看着他发呆时的忧郁神情，我宁愿相信那只是我的错觉。

　　我问自己，我到底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呢？

　　没有任何私心的，仅仅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在夜风中亲吻花瓣，然后为之歌唱，花香会一直滞留在淡色的唇缝间，直至在柔软的晚风中飘散。”我在QQ上给曳留言。

　　“花太香，只是因为失去过往。”他打完这句话，回过头来看坐在墙角正在用笔记本的我。我们在同一个房间里，一起听神秘园哀婉的曲子。外面在下雨，房间里没有开灯。在灰色的阴影里，他的脸轮廓分明。他的眼睛还是弯成新月的样子，但我却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黑暗，像大海的最深处，永远都不会有希望和回音。

　　“曳，我一直喜欢一段话：‘他说那时的我飘摇得如同风中的一片玻璃，随时可能被自己挤碎，并滋生利刃，刮伤别人。我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我更愿意将它视作晚风中的一缕花瓣，最好还是带一点点粉色的那种，无拘无束地飘向天空，遥远而模糊。’”

　　曳的头像许久没有跳动，我抬起头，看着曳的背影，我忽然发现他在轻轻地颤抖。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和目光，但是我知道，一个孤独的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的男人终于把自己释放出来了。他的过往，他的潮湿的感情在这些昏暗的日日夜夜里疯狂地纠缠生长，像无数条粗壮的藤蔓将他牢牢捆住，他无法逃脱。如果，我可以帮他，他是否能够减轻一点痛苦呢？那些回忆，伤痛，什么时候才能从他的生命里真正消失？

　　原来，对于很多很多事情，我是真的无能为力的。就像在一个梦里面，想逃跑，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曳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下沉，我除了跟着下沉，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我说过的，仅仅为了他的微笑，我也可以背负所有的东西。

　　雨季过去了，夏天的日头悬在天空，到处反射着明晃晃的阳光。天空明净得像刚洗好的蓝丝绸。我喜欢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早晨站在一棵很大很大的树下面，空气凉凉的，阳光透过叶缝投在皮肤上的时候可以感觉到炽热，这种鲜明的反差令人沉醉。可曳不是，他说太阳照在身上会疼痛，皮肤会慢慢地绽开，直至碎裂。

　　我拉曳陪我去郊游。在很早的清晨坐在汽车上，感觉温柔的阳光在眼皮上沉重地跳跃。公路两边是大块大块整齐的绿色稻田，远处的山连绵不绝，天空很高，空气清新。坐在身边的曳闭着眼睛，沉睡的样子纯澈如天使。阳光在他脸上投落下淡淡的阴影，勾勒出分明的轮廓。他的浓眉，他的长睫毛，他挺拔的鼻梁，他微启的嘴唇。我就这么仔细地看着他，感受他均匀的鼻息。我忽然想，如果汽车永远不停地开下去，我是否可以永远留住这一瞬？在我喜爱的季节里，看一个值得深爱的男子像孩子一样熟睡，这足够了。旅行的目的已经在过程中完全丧失。在过程中完成一次重生，感受生命从始至终的宁静和轮回的无奈。

　　站在山脚下，仰头望那一山的葱绿，忽然觉得晕眩。山路很窄，沿着一条山溪蜿蜒向上。虽是盛夏，山间的气温却不高。阳光像揉碎的金子洒在山路上，洒在溪水里。

　　江南有很多像这样不知名却有很好风景的山，伴着一脉山泉。水是清冽的。我们沿着很窄的山路向上走，走到开阔的地方可以看见所有的风景。山路像一条白色的带子缠绕着向上。

　　我忽然想起痞子蔡关于思念的解释，他说山路蜿蜒地向上攀升，很像思念的形状。总是在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只能向上。思念没有尽头。

　　只是不知道曳的思念是否有一天也会完结？

本文获得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