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洛

　　张开透明翅膀，朝着月亮飞翔

　　搜寻最美一个，现世的天堂

　　越过世界尽头，跟随我的预感

　　乘着幻想的风，散落无数的光芒

　　我是相信命的。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会遇见某个人，彼此远远观望，然后彼此错过。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是注定了的，深深的刻在你的骨髓里。

　　所以我一直泰然着。快乐的时刻，悲伤的时刻，麻木的时刻。我是一直泰然着的。没有预感下一秒钟会出现什么，或错过什么。无法预知。因此会充满新奇和期待。

　　夏日傍晚的风是温润的，夹带着沿街叫卖米酒的师傅那浓重的乡音。是熟透了的，是心底里某个角落里沉淀下来的浓重的黑白的回忆。我仰躺在河岸边的草地上，天边的云像是饱蘸颜料的海绵，随时将滴下色彩来。隐隐地，透出夕阳温和的光线，火烧似的，烙铁的色泽。于是我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得即将飞起来。被这柔和的风托着，飘啊飘。长发四散。白色的丝裙现出柔软的褶皱。头是仰着的，像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洒下娇艳的花瓣。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是真的会飞上天的。

　　其实这一季有很多的雨水。成天成天地下。阴郁的天空是烟熏的灰色，雨丝如漂浮在空气中的沫子，悄无声息地笼罩过来，浸润每一条悲伤的缝隙。地面上渐渐形成汩汩的细流，如琴弦一般。那一刻，心情也是潮湿的，一不小心就会滴下水来。愿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开灯，放钢琴或是木吉他演奏的安静而平缓的曲子。然后席地坐在角落里，把往事一件件摊开来清理，自我地流放。

　　就是在这样阴湿的季节里，我遇见一个同样阴湿的男子。我站在窗前远眺，忽地就看见了站在对面楼房阳台上晾衣服的他。宽大的白色衬衫挂在衣架上摇摆不定。在他转过头去的那一刹那，我似乎看见一种飘忽诡异的气息，从他四周自然地散发出来，带着雨季独有的味道，侵入我的血脉和骨髓。我想我的前世是熟悉这种味道的。

　　他的阳台上种满了仙人掌，顽强的，不需要细心照料的植物，生长却是停滞的。我曾一直以为只要我努力，我是可以改变它的。它会长出新的幼体，或者开出瑰丽的花。但后来的事实告诉我我彻底错了，它是不需要浇水的，否则就会悲哀地死去。我忘了它是有刺的，那刺那么深那么深地扎进我的手心里，扎进我的灵魂。我无法释然。我是爱它的，却伤了它也伤了我自己。

　　天气放晴，阳光忽然就猛烈起来。明亮的天空像用水擦过的玻璃，露出模糊而潮湿的晴朗。对面阳台上的衬衫是变了又变的，但一律是淡淡的颜色，清爽到不含一丝杂质。男子在阳台上设了一张藤椅，常坐在那里看报喝下午茶。他是那么悠闲的人，悠闲到仿佛脱俗。我诧异了，他就像戈壁上亦幻亦真的绝景，那种淡定夹杂着潮湿的阴影让人惶惶不安。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眉宇间透着与世隔绝般的宁静，是那种坠到谷底的宁静。

　　安妮说，对不爱我们的人不能付出，一旦付出，就会罪孽深重。

　　其实，我是明白的。我的心情，我的感觉，我的思想，是清楚地明白着的。但我似乎被困在一个迷宫里，我在拼命地寻找出口，像盲目的想要飞过海去的蝴蝶。只是，它怎么可能飞渡过去呢？它薄而轻的翅膀怎么可能承载起如此巨大的负累？

　　我不该深陷的。不该。

　　那天是在楼下碰见他的。夏日柔和的黄昏。他拎了一袋封好的垃圾，穿着浅褐色的衬衫。头发七成干，有垂落的质感。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清新的肥皂的味道。也许，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几次不经意的交错，是值得纪念和珍藏的。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切切实实地知道，有一个人，是与你有交点的。可是时光实在太遥远了，每个人都循着生命的轨迹投奔远方。于是，曾经熟悉的人，曾经深爱的人，都一个个地消失不见了。

　　我从背后感觉到他的气息，平稳而缓慢，却夹带着落拓的迷离。他一直是让我不解的人，自始至终。我无法读懂影印在他眼角唇边的久远的记号。

　　喂。他忽然喊。我止住步，不敢回头。喂，你是住我家对面的吧？我迟疑地转过头去。我看见他在对我微笑。那个画面就这样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他背着光站着，被拉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边，浓重的阴影凝在他脸上，却被他的一个微笑彻底粉碎。他的眼睛是新月的样子，嘴角微扬，像快乐得不必掩饰的小孩。那种明亮是令人惊怵的。我如被施中魔法。

　　你房间的地上应该会有一件东西。说着他就走开了。我愣在原地。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飞奔上楼。

　　打开门的时候有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掀起淡蓝色的窗帘，像飞扬的裙角。地板上安静地躺着一只纸飞机，纯白的纸，精细的手工折痕。飞机的左翼上有一个E-mail地址，右翼上是一个“曳”字，遒劲的字迹。我在左翼上写下自己的信箱地址，在右翼写下“蔓”字，把飞机重新飞回去，飞机平稳地落在他的阳台上。于是，故事开场。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很大的雷雨。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窗台上，把窗台上的灰都拍打得舞了起来。依旧没有开灯。我倒了一杯冰牛奶，平静地打开电脑。我相信那个时刻自己是没有任何期待的。他没有发邮件给我。我喝了一口牛奶，冰凉的略带甜味的醇香沁入我的心脾，我开始写发给曳的第一封信。当屏幕上出现“你的信件已发送成功”字样，我刚好喝下最后一口牛奶。然后我断掉连线，开始玩“

　　一个小时后，雨停了，天空重新明亮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青草泥土的气息。而我的复仇女神也终于被扑上来的僵尸吸掉最后一滴血。我重新打开信箱，已经有一封来自曳的信了。

　　蔓，你的信是湿漉漉的，大概是天气的缘故，一切都湿透了。那么大的雨，打在窗台上发出嘈杂的喧哗。我喜欢明媚的东西，却不可遏止地陷入潮湿的沼泽中。你说我是阴湿的男子，也许吧。

　　蔓，你在家里吗？你在做什么呢？瞧，天气晴了，有彩虹。快出来看吧！

　　我推开窗子，西边的天角果然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彩带。那种模糊带着暧昧的颜色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另一个尽头。而曳，站在他的阳台上对我微笑。

　　于是我告诉自己，仅仅为了他的微笑，我也可以背负所有的东西。

　　但后来我发现我的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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