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记者 陈潇俊

　　对所有关心“蔡小飞事件”的人而言， 7月 5日是一个分水岭。

　　那天，“蔡小飞自杀事件”第一次走出网络，上了报纸，并引发多家媒体的调查。而在那天以前，关于蔡小飞的“高考反文”、“少年成名”、“跳楼殉情”的猛料，只在网上风传。

　　现在，网上能搜到约 2万个关于蔡小飞的网页，但追根溯源，第一篇蔡小飞的“猛料”，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个网站上发布的呢？发布者是谁？这些“猛料”究竟是真是假？

　　寻着蔡小飞的“网络成名之路”顺藤摸瓜，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到了 3个网站。

　　中国博客网：“张朋”的出现与消失

　　说起蔡小飞的成名，不得不提“中国博客网”，在这个网站里，诞生过木子美、北京病人等著名博客。

　　中博网曾在网站首页，制作过两次关于蔡小飞的热门话题，刊登过许多蔡小飞的文字与采访，影响巨大。蔡小飞的博客“那些花儿”也设在中博网，并在短时间内达到5万多的点击数。

　　那么，中博网和蔡小飞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中博网主编刘媛告诉记者，他们并不认识蔡小飞。和他们联系、并提供各种资料的，是那位“接管蔡小飞博客”的“张朋”。

　　7月6日，张朋通过OICQ，第一次和中博网联系。据刘媛提供的聊天记录显示，在半个多小时的交谈中，张朋提出，要为死去的朋友投稿，申请成为中博网的“专栏作家”。当被问及“蔡小飞是谁”时，张朋介绍，蔡小飞是“1987年出生的新一代偶像作家，6月末自杀身亡，生前和郭敬明、张悦然等齐名。”他还特别强调：“北京的一些报纸都有报道的。”

　　在获取信任后，张朋向中博网提供了各种关于蔡小飞的资料。中博网根据这些，开设了一个热门话题“蔡小飞：遗失的美好”。

　　此后，张朋还向中博客提出几点要求：第一，包括纪念蔡小飞的文章在内的所有文章，都以蔡小飞的博客ID发表，绝不出现张朋的名字。第二，在首页上做一个直达蔡小飞博客的链接，提高访问量。第三，如果有出版社想为蔡小飞出书，先提供出版社的具体名字，因为，“最近有很多记者冒充出版社，非常凡(烦)人”。

　　中博网每次提出和张朋电话联系，都被拒绝。

　　当质疑声四起后，中博网请张朋解释。张朋说：“不好解释什么，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消息以蔡小飞官方博客为准，握(我)并没有在官方博客上说他参加了高考之类的话。”几番辩解后，张朋表示要联系提出质疑的记者，1小时后再和中博网联系。但1小时后，他没有上线。

　　此后，中博网撤掉了悼念蔡小飞的专题，并制作了热门话题“蔡小飞：博客式死亡”，并刊登了部分和张朋的聊天记录。

　　7月14日晚7点38分，张朋给中博网写了最后一次留言，从此在网上消失。“我正在调查事件经过，而你网站未经我允许公开我得(的)QQ和QQ资料，已经对我的隐私权构成侵害，请你们网站立即停止这种侵权行为。”

　　部落格男孩：一定有蔡小飞这个人

　　网上另一个影响巨大的网页叫“悼念蔡小飞”，属于一个叫作“部落格男孩”的博客网。这个网页的制作者，是“部落格男孩”的站长小敖(应本人要求化名)。

　　在这个页面里，除了常见的“高考反文”、“自杀始末”和“采访记录”等文章外，还有“蔡小飞小说《记得》年末出版”、“某大学欲录取蔡小飞”等最新消息。小敖是谁？为什么要建这个网站？这些文章是他写的，还是另有出处？

　　几经辗转，我们找到了小敖，一个在海南读书的19岁学生。“悼念网页是我做的，但文章都是网上找来的，我也不认识蔡小飞。”

　　7月4日，小敖第一次在网上看到了蔡小飞的事情。“网上说他18岁，跟我差不多大，所以一下子就被他的文字和遭遇感动了。我决定做一个最客观、最全面的悼念网页，让更多人了解小飞。”

　　小敖试图和张朋取得联系，因为张朋那里一定有更多关于蔡小飞的准确资料。7月11日，小敖终于在网上遇到了张朋。

　　聊天记录显示，了解小敖的意图后，张朋对他说：“你随便弄吧，我可以给你授权……你可以来小飞的博客转载更新的文章。”

　　这次谈话后，小敖再也没在网上遇见张朋。

　　直到现在，小敖也搞不清楚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已经把“悼念蔡小飞”的网页隐藏了，等待真相水落石出。

　　但是，他坚信：“一定有蔡小飞这个人，否则，这些文章是谁写的？而且，能写出这么纯净的文字的人，怎么会制造假新闻来骗大家呢？”“说查无此人，大概是有人下了封口令吧……”

　　有这种想法，是因为看了那篇“因自杀而被除名高考”的帖子。小敖很肯定，这篇帖子第一次出现，是在百度的公共论坛“贴吧”。

　　百度“贴吧”：“蔡小飞”的诞生地

　　“诞生”

　　对百度“贴吧”的调查，让我们终于对“蔡小飞”的“诞生”过程有了基本了解。

　　2005年6月9日0点28分，一篇名为“作家版———留给明天(蔡小飞原创)”的帖子，在贴吧的“华夏未来周刊”版发布。这个帖子的内容，就是后来大家广为传播的“高考反文”。

　　20分钟后，另一篇名为“诗歌版留给明天———世界末日，或幻想作(蔡小飞原创)”的帖子发布。两篇以高考作文题目命名的“网络原创帖”，是“蔡小飞”在网上第一次登场。发这两个帖子的ID是“笑菲”，根据蔡小飞博客上公布的资料，“笑菲”就是蔡小飞的网名。

　　当天下午1点15分，作家版的《留给明天》，又在论坛的“高考”版块匿名发表。不同的是，这次的标题成了“少年作家笔下的《留给明天》”，帖子开头，多了一段“编者案(按)”———“2005年，高考后的某一天，华夏文娱报的头版登出了这样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是一位少年作家在考场上的真实写照，而作为我们这些观望的人群，我们真的了解考生，和他们的明天么？”

　　13个小时，“作家版”成了“少年作家”，论坛的“华夏未来周刊版”成了“华夏文娱报”，网上原创的帖子，成了报纸刊登过、再被网络转载的新闻。

　　这篇“新闻”，在不到一天时间里，在贴吧的“作文”、“鬼”、“天津”、“北京”、“高考”、“郭敬明”、“唐山”等15个版块转载。在“高考”版，开始有人回复。

　　“成名”

　　6月12日下午，又一个帖子出现在贴吧的“郭敬明”版，题为“郭敬明再爆抄袭事件，受害者‘高考反文’蔡小飞”。在这篇转载的“新闻”里，详细记述了蔡小飞少年成名的经过，提出郭敬明的散文雷同蔡小飞的早期创作，还有一段蔡小飞的“电话采访”记录。文中有这样一段：采访的最后，蔡小飞示意记者，不要公开采访的详细内容，用他的话说，‘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我想这样生活下去，我愿默默无闻’。

　　但有人似乎很想让蔡小飞出名。在1天多的时间里，这个帖子，以“郭敬明又抄袭”、“关于郭敬明的恐怖帖”、“郭敬明连小孩也不放过”、“郭敬明：抄到天昏地暗时”等为题目，在各个版块发布了12次。

　　6月15日，一篇关于蔡小飞为什么要写“高考反文”的“访谈录”，诞生在“高考”版。这个帖子在50分钟里，在8个不同的版块发表。

　　6月17日，蔡小飞根据辽宁省高考考题“今年花胜去年红”写的“古体诗”又在“贴吧”曝光。这篇自称同样来自《华夏文娱》报的“新闻”，也有一段“编者按”，努力暗示大家，所谓“古体诗”，其实是一首辱骂高考出题老师的“藏头诗”。

　　6月20日，“神童”版出现一篇名为“中国神童，作家＋企业家”的帖子，读来令人瞠目结舌：

　　上海少年企业家蔡小飞，2岁把唐诗三百首背诵如流，7岁踏足经济界，8岁掌握企业管理，10岁在证交所开户，几个月内从1万赚到10万。11岁接触文学，12岁成了上海最年幼的供稿人，14岁成立个人诗团，招募平均年龄在17岁的写手达100之众，15岁写出反素质教育文章《是谁出卖了教科文组织》，17岁组织个人企业，18岁成立注册资金超过1亿的公司，并由自己担任总CEO，19岁入选中华名人榜，对他的题词是：中国年龄最小而最有成就的文豪企业家。

　　一天后，蔡小飞的照片在网上曝光，发帖者惊叹：“现在写书的都这么帅！”

　　至此，一个反对应试教育、文采旷古绝今、为人低调幽默、外表清逸俊朗的“少年企业家”、“80后作家”、“少年神童”的形象，渐渐丰满起来。

　　“自杀”

　　6月24日凌晨，“作家蔡小飞为情自杀”的帖子出现，在“郭敬明”版发布。25分钟内，又以多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在5个版面内多次发布。

　　文中称，蔡小飞因女友移情别恋，在天津跳楼身亡。帖子的最后，还有一张大楼的照片。据记者事后调查，这张照片的出处，是北京一家具企业的网页，照片上的大楼是公司在北京的办公楼。

　　但是，更多人没有细究这一细节，而是沉浸在“少年作家跳楼自杀”的惊愕与惋惜中了。于是，这篇“新闻”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被张海燕看到。

　　7月11日，媒体的质疑报道刊出。就当人们怀疑蔡小飞的存在时，7月12日凌晨1点，贴吧上惊现“自杀后被除名蔡小飞事件成谣言”的帖子，令真相变得扑朔迷离。这篇帖子的内容，也是一条转载的“新闻”，原作者是“实习记者郑峰”，但没有写明摘自哪张报纸。

　　这个帖子，在此后的8小时内，在不同的版面，以不同的标题，匿名发布了22次。根据网页上显示的发帖者IP地址，发这22篇帖子的，是同一个人。

　　至此，已基本可以判断，“少年作家蔡小飞自杀”一事，从头至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炒作。炒作的手法很简单———把貌似从报纸上转载来的“新闻”，用多个ID或匿名的形式，在百度贴吧上多次转贴。

　　最后的问题是，在网络上凭空创造出“蔡小飞”其人的“笑菲”究竟是谁？那位一直为“蔡小飞”出名、出书而努力的张朋又是谁？